第44章 別後
陶夭夭走了,居然一聲不吭的走了。
??早上,玉郎沒慣常去叫陶夭夭練功,主要還是有點氣這個二百五,她不但想跟他結拜,還想給他推薦女人,無論哪一條都夠他憋屈難受——她的心裏半分沒有他。
??他在房中打坐,怎麽也不能靜下心來,一邊暗下決心以後懶理這樣缺心眼的人,一邊希冀這個跳脫的人來打門鬧他出去。在這樣的糾結中玉郎捱到了早餐時間。
??小院如今多了幾個人,依然顯得冷清,新來的幾個斂聲屏氣的,玉雕本就不愛說話,玉笙有心事不想說話,玉郎忍了很久終於問玉笙:“你…….玉夭怎麽還不出來吃早點,你去催催。”
??玉笙垂著頭,有些難過:“公子,玉夭走了。”
??所有人都看著玉笙。玉郎如踩空了一腳,心顫了一下,不可置信:“走了?去哪裏?都不跟我說一聲?”
??“去妙香樓做工,以後就不回來住了。”
??玉雕道:“你怎麽不攔著!去那種地方做工像什麽話,府裏又不缺她一口吃的,做什麽工!”
??玉郎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機械地吃東西。難怪這小院如此冷清安靜,隻是少了個最愛鬧騰的她。
??他心裏難受極了,怪自己早上小氣故意不開門,怪自己一直以來沒有親自告訴她: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害怕,你有我呢。
??那天晚上他大約是說過類似的話,可那是她醉時,她都說自己喝斷片了,自然是不記得我說過那些話,為什麽她醒了不說給她聽呢,玉郎懊惱得很。
??昨晚明明可以和她多待會,卻非要跟她置氣懶得理會她。玉郎這刻恨死了自己,男人怎麽能這麽小氣,就算夭夭不把自己當男人,那也是當哥哥的,她醉後不是說喜歡我才要和我結拜的嗎,做哥哥的不是應該照顧妹妹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怎麽能讓她擔心以後有嫂子會被趕出去?
??玉郎又想起她那晚的眼淚,無助而可憐。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哪裏還有什麽胃口吃早餐,放下筷子就把自己關入了房中。
??張清和武忠義卻兀自分析玉夭是因為不能做酒,心情不好而離家出走。
??玉笙卻想,離家出走,她若是能把這裏當家又不會走了。她一個大姑娘在這裏無名無分的待著,公子也不說說嫁娶之事,她走有什麽稀奇的。這刻,玉笙才清楚,自己對公子竟然是帶了不滿的。
??雖然玉夭跟它說過自己配不上玉郎,但若是公子堅持,不介意這些不配,讓玉夭知道他的心意,又怎麽會是這個結果。
??他也不明白公子那臉色,到底是生氣玉夭不辭而別,還是生氣她去那種地方做工,還是隻單純的舍不得。
??舍不得就追去妙香樓說,把人接回來不就成了。玉笙不喜歡心思彎彎繞繞的人,他隻喜歡簡單直接,就如玉夭那樣,悲喜都在那張臉上。
??玉笙也看不懂玉郎的心,因為他比公子小了5歲,從小玉郎就拿他當娃娃,也不會和他交心,所以他就吞下了口裏的話,不敢貿然去建議什麽,也悶悶不樂地回房待著了。
??且說陶夭夭到了妙香樓,把顧鶴影高興得合不攏嘴,立馬讓人在後院給她收拾了一間上好的房,還要拔一個丫頭來照顧她,被陶夭夭婉言謝絕了——哪裏就那麽嬌貴,再說自己是來打工的,又不是來當小姐。
??顧鶴影也不是個愛虛假客套的,就讓陶夭夭安心住著,別擔心什麽,說你顧姐還是能罩住你的。陶夭夭感激於心,更賣力去想讓妙香樓生意火爆的方法。從此陶夭夭以玉夭的身份立足此地。
??她以一個俊俏小郎君的樣子贏得了所有妓女的喜歡,嘴甜又好看,還會化妝打扮她們,這些女人確實沒理由不喜歡她。何況她還是老鴇的朋友,沒有人拎不清輕重。
??當天還沒過完,陶夭夭還沒興奮到頭,玉郎就著玉笙來請她回府吃飯,她果斷拒絕,認定好馬不吃回頭草。玉笙也是個孩子氣的,認為玉郎不給玉夭一個未來的許諾,這麽讓人回去也沒意思,因此他這個說客並不甚積極,話帶到也就罷了。看顧鶴影對自家姐姐不錯,也就放心地走了。
??第三天玉雕也上門了,這個平素並不愛說話的大哥哥,這次卻多說了幾個字:“公子想你回去。你愛來玩,隨時可以,不用在這裏做工。”
??陶夭夭不想自立之路就此阻斷,又果斷拒絕。
??第五天,來了兩個侯府的武將,張清和武忠義,就是老夫人專門指派到小院的那兩個人,說是奉侯爺之命從此跟隨保護她。這兩個人算是老夫人斟酌過的,武藝超群不說,關鍵還長得不賴,在侯府那群家將裏算是最年輕的,約莫40歲左右。
??陶夭夭好說歹說弄不走她們,心態都要炸了,保護個屁啊,有這個必要嗎?自己都是吃住顧鶴影的,還帶兩個累贅,怎麽好意思啊。
??她跑去跟顧姐嘀咕自己可不願多養兩個人,讓顧姐出麵攆他們走。結果顧鶴影倒笑她矯情,說一切包在她身上,有侯府這兩人在此,她妙香樓求之不得。看顧姐真情實意挽留張清和武忠義,陶夭夭就勉為其難適應起被兩個人護在中間的日子。
??時間如白駒過隙,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太快,轉眼三個月便過去了。
??有陶夭夭在的妙香樓生意更是火爆,她排練的新曲《情霜》傳唱度很高,編排的大型舞蹈《天佑奉賢》更是因為立意和別致舞美而被津津樂道。
??她做這些全仰仗還不錯的記憶力,把自己那個世界的文藝作品往這裏一搬,統統讓人耳目一新。
??陶夭夭一興奮又忍不住跳舞的欲望,自我思忖如今化身男人,登台應該不會引起老爹的注意,以男兒身拋頭露麵,在這全是男顧客的地方應該也不會引起拈花惹草之徒的騷擾。顧鶴影當然求之不得。於是她製作了別致的今古結合男子舞衣,以男人相貌登台了。
??這一次登台可比上次著女裝更勁爆,她跳得更張揚,仿佛把這一年多隱忍的勁都用上了。青樓曆來不乏美女表演者,但俊男登台卻是第一次,又特別是這種另類舞蹈,場麵就像烈火裏烹了油,酒精裏濺了火星,要多熱辣有多熱辣。
??這些人雖未見識過爵士舞,但人身體裏有對節奏和韻律天生的迎合和對新鮮的好奇追逐,於是人們深深記住了這個俊美中帶三分邪魅的男人。
??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陶夭夭低估了人性,還真不是美女不安全,就是太好看的男人也是惹禍的開端。
??剛開始,時常有看著道貌岸然的男人要求“他”過去喝杯酒,慢慢的就常有男人特意來捧“他”的場,更不乏重金送禮者。待到人們弄清這個玉夭就是《情霜》和《天佑奉賢》的譜曲編舞人時,青睞他的男人更多了。這中間有真心結交的直男,也不乏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斷袖。
??一時間京都最紅的青樓頭牌都趕不上玉夭的熱度,大有引領風騷,獨占鼇頭,成為男風開啟者。
??京都各家妓院又是眼饞,又是無奈。個別跟風者也弄出幾個俊俏少年來吹拉彈唱博人眼球,但論實力和魅力和玉夭就相差甚遠。
??一來吹拉彈唱是老風格,提不起多少人的興趣。
??二來玉夭的美和這些男人的美有著明顯的區別,是俊朗裏摻雜了嬌俏,眉宇間一股狂情野氣。說到底是一種雌雄難辨的美。
??三來玉夭的歌總是刷新人的認知,覺得無比匪夷所思又無比入耳。總之就是及其新穎獨特。
??四是玉夭的舞蹈是那些男人模仿不來的,這裏麵摻雜了自己十幾年的爵士舞基本功和莫邪淬煉的武術根底,可以說是又美又颯又極有難度。
??五就是本人的氣質,過去一年來她一直筆耕不輟,過人的記憶力早把詩詞歌賦文學作品咀嚼了個透,因而顯出幾分腹有詩書氣自華,跟單純的賣藝伶人又有幾分不同。她那些孩子氣,無遮無攔的鬧騰其實也隻在玉郎麵前,換個人,她也就換了個樣子。
??六是玉夭身邊有兩個侯府家將傍身,因此和那些傾慕者交往起來落落大方,毫不畏懼,自有一番氣度。
??這期間她一次也沒回過侯府,總是很忙,又新鮮又上癮的生活她樂此不疲,最要緊有錢掙。每次都是玉笙跑來看她,她暗暗盼著玉郎過來,可他不來,她就想,這個哥哥到底是不喜歡她的,心裏有些酸澀。
??夜裏她總是忍不住回頭翻看在侯府的日子,把每一個和玉郎單獨待在一起的場景都定格成一副畫,來回的看,分析過去分析過來的,想看出玉郎對她的情意,這麽一分析琢磨又覺得他對她是特別的,又忍不住甜蜜,隻是甜蜜一會她又提醒自己,你怎麽知道對你是特別的,你看過他對別人嗎?哥哥是人好心善,對別人應該也那樣。
??她又想起無數次吃飯的時候,他的眼睛都在自己身上,什麽好吃的都送到她口中,妥妥的有意思,可隻一會她又推翻了這個想法,覺得他就是做給他老娘看,是拿她氣人,喂東西也是堵她嘴巴,省得她瞎說.……最後的最後,她都是給自己澆一盆冷水:你這個不嫁人的分析這些幹什麽!口是心非的東西!
??其實她的近況玉郎一清二楚,張清每三天必回去給他匯報一次。陶夭夭三個月裏也給他帶去三封信,玉郎拆開她的信,大失所望,這算信?內容少到可以一目了然。字依然個頂個的精神健壯,看來她還是認真琢磨了他給的書寫訣竅。
??第一封信是這樣的:哥哥,我很好。顧姐也對我很好。這裏所有姐姐對我都挺好。不及麵辭,望恕罪。
??第二封信:哥哥,我譜了新曲,編了新舞,顧姐很喜歡,客人也很喜歡。這裏沒人欺負我,我很開心。願哥哥也天天開心。
??第三封信:哥哥,我每天很多事要做,累並快樂著。桂花酒要等著我回來喝,不許偷挖。想念哥哥。
??就最後一封信讓玉郎愛不釋手,雖然他不知道她的那個想是哪種想,但那個“回”給了他很多期待。
??都說分別後才能看見自己的心,這幾個月足夠他看清自己,他總是走神,做什麽都要想‘夭夭在就好了’,他也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和陶夭夭在一起的日子,才發現自己從來沒那麽快樂過,是的,她放在名門淑女裏禮儀行止不是好的,可是他看過了她,就不想看別人了,她才是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別的人卻是一副畫,再美都是死的。
??他很想她,想她的樣子,想她的話,想她的動作,想她每一副表情。她和自己很親,她愛拉他的衣袖,拽他的胳膊,蹭在他身邊鬧騰,她會說哥哥最厲害,哥哥最好看,他還記得她醉後抱著他的腰,偎在他的胸前。想到這些,玉郎一刻都不想和她分離,隻盼著天長地久才好。
??可是他不敢去妙香樓接她,他不知道該怎樣說話,因為他從未忘記她醉後說過誰都不嫁,更是清晰地記得醒後她還給他推薦別的女人。
??老夫人對玉夭的現狀也是一清二楚。她當時派人過小院也莫非是為了盯著玉夭,防止他和玉郎過從甚密。結果也令人瞠目,玉夭竟然搬出侯府,本來她對此結果是大為滿意,不料她給的倆家將竟然被玉郎派到妓院那種地方,還保護一個來路不明的下人。
??張清三天回侯府一次給玉郎匯報玉夭動向,當然也按約定去見了老夫人。
??玉郎此舉在老夫人眼裏赤裸裸的有私情。而玉夭在京都掀起的男風熱潮更是讓她不齒。她咬牙切齒對張清道:“這個玉夭真是不學好,好好的男人不做,弄得跟個紅顏禍水似的。”
??樣貌頗為伸展俊朗的張清道:“夫人,玉夭也就是唱唱跳跳,跟那些客人交往也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從未做過出格的事。”
??老夫人抬眼一瞥他,那眼光意味不明,張清也就不說話了。老夫人想的卻是這妖男果然連男人都迷惑,放這兩個人在身邊,早晚也是迷心迷肝地效忠玉夭。
??她唯一的安慰是,玉郎畢竟沒有去看他,玉夭也未曾回來。希望從此相安無事才好。
??這幾個月裏,她還真托人去打聽了尚書的女兒皎月,還真是個標致爽朗人物,年齡也相當,滿當當的十八花季。她自作主張就去尚書府走了一趟,尚書對玉郎那是相當滿意,皎月小姐聞聽是玉郎也嬌羞地點了頭。誰不知道玉郎呢?多少女人的夢中人,英雄情結也好,傾慕容顏也罷,能嫁入侯府她睡著了都要笑醒。
??這事待老夫人提及,玉郎臉色就變了,他不會對母親口出惡言,但他說:“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現在忙,顧不上,也不打算這幾年考慮成家的事。”
??老夫人好整以暇,忽視兒子的臉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事已至此,沒有回旋餘地。尚書也是有頭有臉之人,還是我上門求的親,你看著辦吧。”
??玉郎看她一臉木已成舟的篤定,漠然離去。她母親在後麵道:“我已打聽過,這皎月小姐確實美貌無比,為人大度從容。”
??玉郎不說話,他直接行動。他回頭吩咐玉雕套車,略作收拾就去拜訪尚書。
??路上,車簾外玉雕問:“咱們這樣去悔婚好嗎?”
??他閉目沉思,聞言睜眼,淡然道:“越快越好。還沒文定,尚可回頭。”
??車簾外玉雕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問:“公子,你是不是放不下夭夭小姐?如果是,就早些娶回來,你看她現在越玩越大了,以後可咋整。”
??簾內無聲。
??玉郎不說話,胸內卻湧起一股煩悶。他集中精力想如何應對尚書,或許應該從皎月處下手,他清晰地記得夭夭說過和皎月是認識,甚而交好。
??良久,就在玉雕認為玉郎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說話了:“掉頭,去妙香樓。”
??“公子!”玉雕大喜,掉轉馬頭直往妙香樓而去。
??他心頭有些歡喜,說心裏話他也是喜歡這個夭夭小姐的,這種不矯揉造作與民同樂的小姐很難有,而且他也察覺玉郎對夭夭是有情意的,玉郎是什麽性子他可比玉笙清楚得多,不是喜歡的女人,他是連眼神都不會給半個,哪裏還容得下人家在他跟前打轉,何況他還把張清和武忠義送去她身邊保護,這不是在意又是什麽。加之玉笙也很喜歡這個姐姐,所以,玉雕是站隊陶夭夭的。
??他隻在腦海裏閃現了一下莫邪的身影,眼裏就有光芒閃動:公子娶了夭夭小姐,那作為貼身丫鬟莫邪,自然也會跟著住進侯府。
??莫邪和陶夭夭以前常住侯府,那兩個小的一起玩,他就和莫邪一起玩,兩人年齡相當,都功夫不錯,最愛彼此切磋,這樣天長日久的切磋也在心裏留了點別的,兩個人都比較內向,沒說過什麽孟浪的話,但是一看見彼此心裏就覺得開心。
??想到莫邪令玉雕心情大好。他揚鞭加一聲呼嘯,馬兒歡快地跑起來。
??車內的玉郎突然粲然一笑,道“玉雕,原來你也喜歡玉夭。”這個發現讓他甚為開心,畢竟穩重寡言的玉雕很難開口表示對人的好惡。
??“隻要是公子喜歡的人,我都喜歡。”
??玉雕難得回了句玲瓏話。心裏卻在玩味著那個“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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