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浪子
人總是在無盡的愁悶裏渴盼明日,明日總是承載了世人太多美好的向往,明日病會好的,明日境況會好起來的,明日不會有這麽多煩惱的。然後在一個又一個明日裏繼續期待明日快些到來,直到死去,依舊期待著明日子女興旺發達。
但是人是不能總活在明日裏,也不能總是活在昨日裏,今日的事情今日做完。農村尤其是這樣,播種的時候早一天和晚一天都不一樣,施肥也是如此。所以農民的辛苦在於跟著老天走,整個人都是屬於土地的,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
馬鬃嶺千百年來,多少人來了又去,留下了質樸的一代又一代,唯一沒有留下的是他們曾在這個世界上停留過的痕跡。我們沒辦法去追尋他們的痕跡,隻是一代又一代依舊在他們熱愛著的土地生活,這土地依舊養育著許許多多人。曆來真真正正做事的人從來都不會餓肚子的,餓肚子的人要麽就是天災人禍,要麽就是人太懶惰,土地是不會照顧懶惰的人的。
瑒叔家的伶哥比我大了兩歲,自小調皮搗蛋。他們家兩兄弟,我們家也是兩兄弟,我哥比伶哥大了半歲,老二裴哥比我大了半歲。所以我們基本上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放牛,一起玩樂。但是我爹對我們兄弟倆更嚴格一些,瑒叔對他們兩個更縱容一些,因此伶哥更願意徹底放縱自己。
上初中以後,因為在鎮上的學校念書,我們都各自租了房間住著。離家遠了,沒有了大人的管束,伶哥開始跟著街的社會上的混混瞎混。偶爾打打群架,瞞著老師抽抽煙,沒事了就跟著一幫人出去轉悠轉悠,打打牌,去網吧收保護費。
就這麽混完了初中,然後跟著別的同鄉去了羊城,打了半年工以後,拈輕怕重嫌累,又跑回了馬鬃嶺的老家。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又不願意在家幹農活,瑒叔隻好托了瑒嬸娘家親戚,帶他在縣城車站學汽車修理。
在縣城的這段時間裏,伶哥開始大展手腳,交朋結友,吃喝嫖賭,去職校泡學生妹,帶回家過夜,把青春的狂躁發泄得淋漓盡致。學會了修車以後,師傅也不再管束,於是更加放縱自己。
我們在縣城讀書的時候,正是伶哥意氣飛揚的時候,經常約了我們幾個出來,炒幾個小菜,喝點啤酒,談天說地。而我們想要找他的時候根本見不到他的,他都會出去外麵溜達,打架,泡學生妹。
後來朋友介紹他認識了現在的伶嫂,伶嫂是個溫婉的女人,幾次見麵以後深愛上這個放蕩的浪子,從此托付了終身。伶哥結婚到有孩子的這一段時間裏,安靜了下來,還帶著伶嫂一起去了羊城,開始一本正勁的上班。孩子出生以後,又帶著伶嫂和孩子回了馬鬃嶺老家,用自己的全部繼續買了一輛農用卡車,幫別人送貨,拉東西,跑起了運輸。
然而好景不長,孩子滿月過後沒多久,伶哥再一次開始了放蕩的生活。把剛買來不到一年的貨車扔在家裏,自己跑出去跟朋友到處漂泊,繼續吃喝嫖賭,繼續打架鬥毆,繼續泡學生妹。
當他的經濟支撐不起他的放蕩的時候,開始走上了邪路,幾個人一起在縣城幾座學校周邊搶一些學生的錢。而因為每次搶劫的數目都不大,即便學生報警,派出所也不會立案,所以他們幾個人也一次次有驚無險。這導致他的膽子越來越大,開始了更加刺激的冒險之旅。
跟著同村的衍哥一起拿了毒品,去鄉下引誘人吸,然後開始賣,也走私一些假名煙假名酒,偶爾回馬鬃嶺把車開下來出去溜一圈,倒賣棺材。漸漸的自己也染上毒癮,敗掉了自己一直以來積蓄下來的所有的家當。
第一次被縣城公安局逮住的時候,判了三年,瑒叔覺得終究是自己的兒子,於是到處求親訪友借來三萬塊錢,去公安局把他贖了回來。進了一趟監獄兩個月的伶哥好像醒悟了,在監獄裏的兩個月裏毒癮戒掉了,回到家裏看到伶嫂和兒子,眼淚汪汪保證好好生活了。
瑒叔又托了親戚幫他找了一個跑長途運輸的活,於是又去了省會,跟客運站做長途司機。於是安安心心的工作了一段時間,經常全國各地出車,掙了錢也全都給了伶嫂,一有時間又回來看看家裏。就這麽安定的過了兩年,他沉寂的心又開始活動了,畢竟跑長途貨運也太辛苦,所以他辭了工作回了馬鬃嶺,用兩年跑貨運賺下的錢買了機器,在家做灰豆腐拉到鎮上賣。短時間就做得有聲有色,忙得馬不停蹄,有時候閑下來了,就把灰豆腐生意交給伶嫂,自己去承包個工程來做。
村裏人都說浪子終於回頭了,做錯事能知道悔改的人終究還是有救的,瑒叔臉上的笑臉多了,逢人也能挺直腰杆了。
然而並沒有讓他們快樂太久,伶嫂偶然間發現他依舊偷偷出去,很快就回來,但是神態上的改變瞞不過伶嫂的。伶哥在家裏做灰豆腐的這段時間裏,又跟以前一起吸毒的那幫人牽扯上了關係,又染上了毒癮了。
心灰意冷的伶嫂自己打了舉報電話,把自己深深迷戀的男人舉報了。公安局再一次把伶哥抓了進去,伶嫂跟瑒叔說,這次別花錢贖他回來了,讓他在裏麵徹底把毒癮戒掉吧。
前幾天裴哥在網絡上發了一張伶哥帥氣的照片,說:“昨晚我夢見你回家了,但願你真的回家了吧。”
我問裴哥:“伶哥怎麽回事?”
“沒事,都是小事。”裴哥似乎不願意提起。
晚上我問母親,才知道伶哥如今正在監獄裏的,已經被關進去一年多了,或許就快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