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活著的意義 1
我們一路都迷茫著,不知道未知的未來是什麽樣子,我們在未來能扮演什麽樣子的角色。一生中多少次都在跟自己的消極情緒戰鬥著,而不管勝敗都傷痕累累,於是把期望寄托在將來某一天。
人們通常習慣於讓自己處於煩惱中,整日裏為瑣碎憂心,而忘記了讓自己靜下來去思考根本原因。但生活總是一直往前,不會為了某個人一時的憂心而停留,時間讓人成長,在成長的過程中必然經曆很多,而這些經曆就成了一個人的負累。這些負累成了一個人的回憶和眷念,於是苦苦掙紮,於是心煩意躁,於是想跳脫出牢籠,但這牢籠是自己鑄就的,須得自己解開。
福老祖是個鰥寡老頭,福老祖婆死得早,隻給她留下了三個女兒。福老祖沒有再娶,獨自苦苦支撐著,裏裏外外全都自己一個人操持。農忙的時候帶著三個女兒下地幹活,地裏不忙了,就背個小背篼拿著根棍子,去深山老林裏,采藥捉蛇上街賣了換錢。含辛茹苦把三個女兒拉扯大,二女兒跟小女兒都出去羊城打工了,後來又各自回來成了家,福老祖才稍微的鬆了一口氣。
福老祖從來沒有讓大女兒出過遠門,而是把她留在身邊,招了一個上門女婿。然而因為家境貧寒,找不到條件更好的,隻好找了山腳鄰村上寺的一家兄弟多田土不夠吃的人家,納了上門。
福老祖的女婿真遠是個勤勞的人,也是個踏實能幹的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愛喝酒,平時倒也能控製,遇到心情起落的時候多喝了些就會發酒瘋。一個人的瑕疵能無限的放大,之後成了哽在心裏的刺。加上之後的幾年裏,真遠小兩口連著生了兩個女兒,福老祖本身就因為養了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傳宗接代,因此這更讓福老祖特別不喜。
所以之後的日子裏,福老祖對真遠動輒打罵,讓真遠始終抬不起頭來。有時候真遠頂不住壓力,回到父母家裏住幾天,向父母兄弟說說自己的困擾,而父兄都是勸他忍耐著好好過日子。
真遠是個話不多的人,平日裏不管天晴落雨,都在地裏忙活,幹活從來都不惜勞力。在家裏也專挑了重活累活幹著,農閑了就出去周圍串串門,他串門的也就隻有那麽幾家人家,他的自卑讓他感覺總是低人一等,所以他不願與別的人有更多的接觸。
我在老家待著的時候,真遠會來我家,也很少說話,都是靜靜坐在那,聽我說些外麵的事。他的安靜導致我對他一直都印象模糊,隻記得他逢人就是一張燦爛的笑臉。笑著打招呼,笑著說話,笑著哈哈腰,一轉身,笑容斂去,立刻滿臉的皺紋就會浮現。
真遠特別喜歡兩個女兒,但每次看到兩個女兒,眼底都是濃鬱得化不開的憂傷。他很少抱兩個女兒,很克製的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內心裏,即使醉酒撒酒瘋,他也隻是說些不沾天不著地的話。每次醉了酒,逢人就會胡亂說一氣,然後找個角落呼呼大睡。一覺醒來,見到人笑容滿麵,依舊笑著打招呼,依舊笑著說話,依舊笑著哈哈腰。
福老祖罵他打他,他從來不還嘴也不還手,隻是肅然立在那裏認真的受著,福老祖罵完了打完了,他立即轉身背上背篼出門上坡。馬鬃嶺的山上,每一寸地裏,都承載著這個不幸的男人的憂傷,他的憂傷不能對人傾述,所以人都不懂得,隻有地裏的草木,能隨風附和他,點頭哈腰表示知道了懂得了。
福老祖依舊常常背著小背篼拿著根棍子,往深山老林裏鑽,采藥,抓蛇,拿上街換錢,馬鬃嶺的山林都留著他的足跡。福老祖上街賣藥的時候,都會來我家問我公要不要帶什麽東西,我公比福老祖大了十幾歲,福老祖輩分高些,但從小到大我公對他多有照顧,所以福老祖時常來我家跟我公坐到一起閑聊聊。
福老祖對每個外人都是一臉和顏悅色,對每個孩子都是和藹可親,唯獨對真遠和兩個外孫女從來都是不假辭色,仿佛父女三人永遠都欠著他。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有那麽幾個人,對別人永遠熱情似火,對家人永遠漫不經心。農忙的時候,他會把兩個孫女帶到我家,讓我幫他看著,他背著背篼上山幹活去,直到回家再過來接回家。
原本按照鄉俗慣例,作為上門女婿的孩子,通常都是隨母姓,真遠的兩個女兒因為是女孩,所以起名的時候福老祖說什麽也不讓隨母姓。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極盡的屈辱與重壓,真遠學會了逆來順受,默默的承受了下來,隻是眼底的憂傷越來越重。真遠的生活是深深的灰色,從來未有過愉悅的快樂,即使兩夫妻之間,也因為時間的淡化,生活的壓抑,漸漸的失去了應有的色彩。
在這長時間無盡的悲傷裏,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真遠也不例外。幾年如一日的沉默,真遠的人生失去了任何存在的意義,所以真遠越來越壓抑。他也曾想過帶著女人出去打工,心裏卻又放不下兩個女兒,當然也放不下老嶽父。雖然老嶽父對自己諸多虐待,但幾年下來,向來心慈的真遠終究對這個冷漠的家產生了感情的。。
所有的牽掛讓真遠困獸一樣牢牢地釘在了馬鬃嶺,憂傷越來越沉重,日複一日的壓抑,真遠醉酒的時間多了。福老祖年齡漸大,脾氣也越來越暴戾,因此真遠挨打挨罵的時間也越來越多。生活陷入惡性的死循環,無法解開,也沒人可以解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