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長風幾萬裏『契機』
我的一生,從和你交錯時,就已被捕入心!
雲貴高原的天空,有一種純粹到讓人心碎的藍。
風走到這裏,再無阻擋!
熱帶季風氣候遇上灌木、喬木交織,藤蔓纏繞的植被帶,入眼一片蒼翠,勢無可擋。
風把這裏吹成一副匍匐般的朝聖者的模樣。
所有植物的枝椏花葉,都追著風離開的方向瘋長。
像是翹首盼望風歸來。
抑或是在對風呼喚嗎?
難道風過時,它曾在天地間允諾?
可是它們說了些什麽呢?
它還會不會回來呢?
這萬千生靈是否會等的到它的歸來呢?
二零一三年三月十四日。
孫堯的一生,似乎都停留在那天的中午。
那是一個開始起風的晚春。
雲城的春天來的格外的早。
可是起風卻是從暮春伊始。
這個城市位於地球的階梯邊緣。
挺拔的脊背上常年是一塵不染的藍天。
這樣天高地闊的清朗畫麵,時常讓人眼睛倦怠。
有了風,似乎眼睛才有了撫慰,這世界才有了靈氣。
風帶來成群結隊的鴻雁,
萬物蓬勃的喧嘩,
還有遠方的人。
孫堯是在三月第一次起風的那天遇到了顧清。
以至於再很久很久以後,久到他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時日,殘白了鬢角,
久到每次起風,每次風過,他都會自然而然想起那個中午,太陽掛在遙遠天際,
風吹在他身上的那一瞬,他目光落到到她身上的那一瞬,心跳呼吸交織的一瞬。
一個單薄的身影落入他的世界,眼前的一切,凜冽、純粹又真實!
那是一個晴朗而又充滿了故事的早上,
他當時像平常所有的日子那般執勤,巡路;
幫住附近居民把食物捎給住校的孩子們。
處於邊緣山區的打洛,離南傘鎮遙遙相望,距離不近,也不算遠,是雲城為數不少的少數名族聚居地之一,
卻也是最偏遠最安寧,最落後最幸福的地方,
因為人口數量有限,村子辦不起學校,
孩子們上到中學,就必須聚集到鎮上的學校念書,
來回雖不到一百裏的山路,卻不可能回家食宿。
所以這裏的孩子在中學起就開始住校,隻在周末回家。
學校的夥食也並不是不好,可是長身體的年紀,似乎總有一個填不飽的脾胃,
父母怕孩子們不夠吃,周日出門時會準備一些幹糧,
可是高原垂直地帶忽冷忽熱的氣候,受氣候限製。
食物在自然條件下最多也隻能儲存兩三天。
每周的後兩天,孩子們就不得不又麵臨吃不飽的問題,
孫堯來了這裏半年後,巡路時遇到給孩子送東西的阿公,
他見老人一把年紀辛苦,就捎了他一程,後來阿公又遇到過他幾次,和他漸漸熟絡起來,
知道他每天都要去周邊巡路,就請求他再次幫忙,一來二去,南傘保護站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有個孫警官,
可以給孩子們稍東西,讓孩子們吃飽穿暖,紛紛找上門來,
他不忍拒絕,考慮到並不會影響到他的本職工作,隻在巡路期間故意將通往西邊,路過學校的這條路習慣性的放在每周三,就來者不拒的做起了“快遞員”,以至於村民都習慣了他的存在,並時常將自家天地裏的瓜果蔬菜送到隊裏作為對孫堯的回報。
全隊對此感到非常榮幸,尤其是管夥食的大林表示十分必要,因為這解決了他們最實際的溫飽問題。孫堯便不以為然的接受了村民的善意,並成了習慣。而這一習慣,就一直習慣了近十年。
村裏的許多大學生,都吃過他送的飯,他也因為這樣的機會,時常接觸到當地的人民,漸漸融入了這裏,在周邊的村子裏是有口皆碑。
不僅如此,隨著一批批學生走出了大山,不再限於這個小小邊鎮,還帶動著隊裏的同事們一起送起了快遞,所以他常常被別人叫做快遞警官。
他與隊友所在的南傘派出所,位於我國大陸的西南端一個叫南傘的美麗小鎮,這裏氣候溫暖濕潤,常年花木扶蘇。
可是這裏也因為位於邊境,成為我國西南端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的地點,南傘鎮為雲南省臨滄市鎮康縣轄鎮,與緬國為鄰,東與木場鄉相連,南與孟定鎮接壤,西邊就是世界聞名的緬國撣邦果敢縣。
因為這特殊的環境,他與同事們的日常工作也倍增量產,常常是繁雜瑣碎的大事小情一把抓,大到追繳非法持有大量器械,緝毒追凶,小到尋找失物和幫路上遇到的問題車輛提供幫助。總之,拿他們所長侯向南的話來講,“他們就是西南邊陲的一塊磚,哪裏有需要往哪裏搬!”
眨眼間,孫堯已經在這裏度過了忙碌又難忘的十年,青春走過,沉厚又枯乏。
他本以為這十年留在他心底的是鮮明又沉鬱的過往煙雲,殊不知,他在遇到顧清的一遭後,才後知後覺,十年前他選擇來到這裏時,上天厚愛,早就在這條路上埋好了伏筆,賜予了等待他的什麽!
此刻麵容清朗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翻看手裏的一本相冊,相冊在陽光下暗沉老舊,已經是舊物舊事了。
男人長久未動,因為這本厚厚的相冊,裏麵隻存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在滿鏡頭的天光裏肆意飛揚,笑容並不明顯,眼神卻淩厲堅硬,隻一瞥,就可以讓人留連她的芳華,不同於其他的碧玉紅粉,她的美,直擊內心,靈動飄逸,說不出的感覺,卻讓人側目。
“滴答……”,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跌落在泛黃的膠版紙上,濺開一朵璀璨的花,世界在孫堯的眼中模糊,顫抖!往事如夢似煙,她?究竟在哪裏?
時光在孫堯的心裏拉長,他還記得那天他剛從所裏出發,兜裏的手機就急躁的震動起來,
若是平日這個時候,手機都是用來看時間的,他圈子簡單,邊陲小鎮人際關係純白,沒有那麽多的奇怪事情,他的生活一直都沉寂單一,像足了苦行僧一樣的日常。
因為還太早,他們所在的南傘派出所所管轄的範圍,不是山區就是少數民族地區。
平時工作量也不小也不大,邊區的生活雖然單調沉悶,這也正是他所追求的,能夠讓內心平靜的生活。
他在這一呆就是十年,讓他漸漸和這裏融為一體。這一天他和往常一樣,按時早起,在清晨的第一縷曙光裏晨跑,然後聽著廣播穿戴齊整。
臨近上班時間,他才來到隻有兩間磚瓦房組成的保護站辦公室,這裏離他們的宿舍並不遠,沿著一條一米多寬的水泥路,五分鍾就到了。
派出所裏雖然簡陋,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兩件磚瓦房打通了成一個大套間,靠外麵的一間留出一半做了辦公區,幾張桌子組成的一片區域,隻有三張桌子上安裝著電腦和一台老式的複印機。
最靠近的桌子上還放著一把特製的鐵鎖和鑰匙,是同事禾苗留下的。此刻,她正在不遠處的裏間清點“內務”。
禾苗聽到熟悉的聲響,回過頭從門框裏和孫堯打招呼:“早啊,堯哥。”
孫堯一邊略點點頭算是回應,一邊伸手從桌子上拿一支煙點著。然後從琳琅堆放的物品中瞥一眼來來去去的禾苗。
每天清點內務成了他們對裏不成文的規矩,因為日常繁雜的工作,隊員們每天都要麵對各種各樣的案件,尤其是處於邊境的特殊性質,稽查收繳成了他們家常便飯。
而交通不便的邊陲小鎮,簡陋的派出所目前還沒有一個有模有樣的倉庫,長久以來,各小組緝繳的各種“贓~物”,就被物以致用的存放在了辦公室的角落,而平日裏難免有人來往,漸漸地,隊員們心照不宣的養成的值班人員定時查閱的習慣。
不一會兒,隊員小六和觀音一起進來,幾個隊友互相打了招呼,衝著孫堯上前來。準備商量今天的工作安排。
孫堯一邊低頭將煙頭掐滅在一側的煙灰缸,一邊宣布著今天的行程路線。
如無特殊情況,他通常將每日的工作公布出來,然後讓隊員自己商量與誰搭檔,選擇巡查線路。餘下的人和線,他一並接手。
可大概是因為孫堯人緣好,隊友們都喜歡跟他搭配。長久以來,為了所謂的公平,私下裏禾苗,觀音和小六幾人自動默契的形成了約定,輪流和孫隊一起巡查。
今天是周三,除了要巡學校的那條路,並不特殊。幾個人簡單快速的交代了各自的工作範疇,由觀音和孫堯一組。
孫堯慣例在出門時交代隊員一一檢查車況和裝備,道了注意安全,就帶著觀音驅車往學校方向趕去。
剛走出保護站不遠,就看到幾縷暫新的炊煙下麵,站著幾位翹首以盼的村民,手上都拿著一個包裹。
看到孫堯的車,遠遠的就開始招手。孫堯穩穩的踩著油門,換一下檔位,朝著那幾縷清風般的煙霧駛進。
正停車時,孫堯的手機響了,他用眼神示意觀音將包裹一一收了。自己坐在駕駛位按下接聽鍵。
觀音是雲城人,自然跟當地的居民親熱,他操著一口雲城方言,和同樣口音的栗馬老爹一邊寒暄,一邊記下老爹交代他的事情。兩人臉上都堆著樸實憨厚的笑。
他掛斷電話時,觀音還被栗馬老爹等人圍著,他點一支煙,手搭在車窗聽著他們音節跳脫的方言耐心等待著,心裏再琢磨剛剛的電話。
不一會兒,觀音回頭望一眼車廂裏的孫堯,見他以收了線,則快速的將包裹物品放在車後座,與栗馬老爹等人道別一聲,利落的爬上了副駕。孫堯也同時衝栗馬老爹等人點一下頭,算是打招呼。
車子穩穩的朝前行駛,背著初升的太陽,身後蜿蜒起伏的路,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