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實驗
2038年，2月19日，20：36：46
21區
李訊一全裸著躺在玻璃艙內，舌頭下意識動了動，感受著嘴裏的插管，心中自然而然的湧現出一絲緊張和恐懼。
還有憤怒感。
但他的眼睛裏卻是平靜的，他透過玻璃看著艙外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甚至還對他們翹了翹嘴角，然後點頭示意。
這是間實驗室，除了李訊一，就隻有兩個人，站著的兩個男人都帶著眼鏡，穿著灰白色的工作服裝，看起來除了年齡上的差距，容貌和體格都有些相像。
此刻，年齡上的差距凸顯了兩人心理上的差距，年輕人一手拿著一本筆記本，另一隻手拿著筆懸在上方，眼睛一直望著艙內的少年，臉上滿是緊張和擔憂；而年長的男人，樹脂鏡片下麵是一雙冷靜的眼睛，隱隱的散發著期待的光芒，他麵無表情的開口道：“那麽，訊一，要開始了。”他側過頭，對著邊上的年輕人：“賢一，開始吧。”
名為賢一的男子愣了愣，他指著一邊的攝像機說道：“不記錄嗎？”
“筆錄就好。”男子推了推眼鏡，走到實驗艙邊的顯示屏，在屏幕上點了一個選項，“麻醉起效了，五分鍾後，釋放一號霧劑，十五分鍾後，填充富氧液體，注意流動速率。”他看著艙內的少年緩緩閉上眼睛，轉身向門外走去，頭也不回的對著實驗室裏的另外一個人說道。
“啊？我一個人來嗎？”李賢一正寫著什麽，反應了兩秒才回過神來表示疑問，他看到對方突然停下腳步，皮鞋並在一起發出“啪”的清脆響聲，李賢一微微一顫，連忙答應下來，“是！科長。”
“接下來隻是對實驗體進行施劑操作，這樣簡單的步驟你一個人做不來嗎？”被喚作科長的人沒有轉身，語氣中帶著一點責怪。
果然是這樣的回答啊。
李賢一心中一聲歎息，隨後臉上的惶恐消失不見，被一股認真的神態代替，他直視對方的背影，柔聲說道：“爸，你對訊一說的絕對無風險是騙他的對吧。”
“實驗裏怎麽可能有百分之百。你又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又被責問。
“那這次……實驗，失敗幾率是百分之幾啊。”李賢一一反常態的追問。
被問的男人頓了頓，語氣歸於平靜：“百分之五十吧。”
“那你還不留下來陪著訊一……”李賢一語氣裏帶著點不滿。
“沒那個必要吧。”說完，他打開門。
玻璃艙中，那個少年仿佛皺了皺眉頭。
李賢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而父親好似想到什麽，又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
是要留下來了嗎！
李賢一還沒有高興起來，就被一句話徹底打入失落。
“五分鍾快到了，注意時間。”說完，出門，關門。
實驗室裏感覺突然安靜下來，雖然出去的男人平常在的時候也並沒有多餘的話語。
李賢一看著玻璃後麵的弟弟，突然幹笑一聲對著他說道：“哈哈，爸爸還是一如既往的老樣子啊……你瞧，剛剛又被訓了啊……”
雖然知道被麻醉的弟弟根本聽不到，但是這樣子的做法，多少會讓自己心裏好受些吧。
“那麽，訊一，我要開始了。”
半個小時後，所有的操作就基本結束了。
李賢一看著玻璃艙內沉睡的弟弟，艙內此刻已經充滿了液體，在機器的作用下緩緩的流動循環著，透過玻璃和微棕色的液體，弟弟的臉都變的模糊起來。但他還是看的出來，就算有強麻醉的作用，也沒讓自己打小就疼愛的弟弟有所放鬆，好像從母親去世那時起，他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吧。
就像爸爸一樣。
他不再去想，順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擺件，這是一個透明的四邊形晶體，整個透明的部分是一種防輻射材料，中心處鑲嵌著一塊閃著點點銀光的棕色礦石，而防輻射材料的作用就是隔離這塊礦石的可能有害輻射。
對，“可能”有害輻射，因為並沒有在實際檢測中測出這種礦石具有有害輻射。但是這種礦石卻唯獨誕生於輻射區，雖然它甚至帶有一種密碼子全新編排的新的氨基酸成分，不過作為研究所在勞動節給所有人派發的小禮物，還是需要避免可能的意外出現啊。
真諷刺啊！
這樣都還沒完全搞清楚的物品，現在卻在經過複雜的調製後，試圖注入到自己的弟弟身上，還是自己的父親主導，在並沒有經過上級批準的情況下私自進行……
應該是無害的吧……
李賢一把玩著晶體，試圖安慰自己，畢竟理性的想，與自己隻有幾牆之隔的巨大機房裏，有數量龐大的存儲器，而這些存儲器，就是用這種礦石為主要材料的。
所謂生物存儲器。
雖然依然配套著防輻射設備，但是自己可是經常進出那裏呢，整個21區，甚至全球各區也沒有聽說過有被這種礦石輻射的案例出現。
李賢一才剛畢業不久，來到父親身邊協助工作也才不到一周的時間，更何況自己主修父親擅長的意識領域，所以對於礦石上出現氨基酸這種生物特征明顯的有機物都一直帶著困惑，而且它還出現在核輻射區域。
李賢一想起這個就非常慚愧。
父親沒有從事過計算機行業，但是生物存儲器的製造思路卻來自於他。那個嚴厲的男人說過，要專精一項領域，就像金字塔一樣，金字塔尖如果是探索的高度，那麽要達到那個高度，就要堆砌成倍數的磚石，越高，需要的各類磚石就成倍的增多。意識和生物的距離比意識與計算機製造近的多，父親的知識涵蓋到了這個地步，而自己卻困惑於這樣的事情而不去探究，自己還需要更加的努力啊，不然不知道何時才能追上父親的腳步。
話說那些存儲器還真有鮮明的“生物”特性啊，更何況裏麵存儲的就隻有一種東西。
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