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下老人
月老宮。
一個慈眉善目，鶴發童顏的紅衣老人對著一大堆瓶瓶罐罐念念有詞。
“鱷魚淚，狼心，狗肺……”
姻緣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童子立刻叫出聲：“月老月老，凡間又有人求姻緣了，月老您快看啊！”
紅衣老人十分不悅地放下瓶瓶罐罐，不滿地訓斥那童子：“沒眼力見兒的!沒瞧見本仙正在忙嗎？誰求姻緣啊，快跟本仙說說！”
童子不敢與紅衣老人爭辯，隻好恭恭敬敬地指著姻緣鏡中的一男一女答道：“這個女的叫祝英台，這個男的叫梁山伯，他們兩情相悅。祝英台的爹娘要把祝英台嫁給馬文才，祝英台不願意，就和梁山伯一塊上您這兒來求姻緣了。”
“得得得！”紅衣老人大方地拿出一根紅線，遞給童子，說道：“就把他倆牽一塊吧，叫那什麽什麽英台跟馬山伯的！”說完又繼續去研究那些瓶瓶罐罐了。
馬山伯?
童子愣了愣，然後實誠地答道：“沒有馬山伯，隻有馬文才！”
紅衣老人怒了，一把放下瓶子罵道：“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倔呢！真是的！本仙一世英明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笨徒弟!”
童子漲紅了臉。
紅衣老人快步走到童子麵前，傲嬌地拿走童子手中的紅線，問道：“叫馬文才？”
童子點頭：“是的！”
紅衣老人迅速係好紅線，專心致誌地去弄自己的研究了。
殊不知他這一糊塗造就了凡間梁山伯與祝英台雙雙化蝶的千古奇談！
也不是紅衣老人搗鼓了多久，終於製成了兩瓶藥水。紅衣老人舉著藥水瓶哈哈大笑，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成功了！
“聖女殿下到——”
聖女？紅衣老人剛送進口裏的熱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就差點噴了出來。
紅衣老人指著地上座子上一大堆瓶瓶罐罐吩咐童子們：“快快快！把本仙這些寶貝們收拾好了！要打壞了一個有你們好看！”
“是！”童子們趕緊忙活起來，頓時月老宮亂成一團。
紅衣老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聖女殿下有潔癖，這是神界中人都知曉的事情。聖女本來就不待見他，若是看見他把月老宮整成這幅樣子，說不定要好好整整他！他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那個小姑奶奶折騰啊！
若月老得聖女責罰，他們就必定要得月老責罰，童子們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手上動作十分迅速，終於在紫瀠踏入月老宮正殿的前一刻將正殿收拾得幹幹淨淨。
“小仙參見聖女殿下！”
“月老不必多禮！”紫瀠環顧四周，明顯有整理過的痕跡，卻也不點破，虛扶了月老一把，月老連道不敢。
童子們此刻早已備下了一桌晚宴，隨後就退了出去，紫瀠身邊隻留雲裳隨侍。
“殿下不妨嚐嚐此酒，是小仙近日釀製而成。”
月老含笑拿起酒壺在紫瀠麵前的酒杯，倒上滿滿一杯酒。
紫瀠輕輕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如何？”月老急切地詢問道。
“這酒倒是奇特，初入口時隻覺酸酸甜甜，欲下咽之際，又覺苦澀之味縈繞口中，飲罷，又叫人十分懷念那種味道。月老給這酒去取了何名?”
月老摸了摸下巴處花白的胡須，笑著點點頭，道：“這酒名為‘情’，唯有懂情之人方才能品出它的滋味。”
“‘情’？”紫瀠輕輕挑眉，讚道：“好名字！”
情之始，酸酸甜甜；情之程，艱辛困苦；情之憶，耐人尋味。
“殿下既能品出此酒之味，必是為情所困了？”
“放肆！”月老話音未落就引來雲裳一聲嗬斥，主上的私事哪怕是她們三人也不敢過問，這個月老真是不要命了！
月老毫不在意，衝著紫瀠聳聳肩，那模樣好像是在說你自己的人自己看著辦吧！
紫瀠不悅地皺眉道：“雲裳不得無禮，退下！”
雲裳咬了咬紅唇，雖然擔心主上但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隻好退下。
二人繼續飲酒，心照不宣。
紫瀠再次給自己倒滿一杯“情”，一飲而盡，重重地放下酒杯，淒然地笑道：“月老，你告訴本殿，這‘情’究竟是什麽？”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月老同飲一杯“情”，慈祥地笑道。
紫瀠迷茫地看著月老，搖頭道：“本殿不懂！”
月老搖搖頭：“殿下遲早會明白的，或者說殿下現在正在一步步明白，無需小仙解答。”
天知道他有多好羨慕這些年輕人！趁著年輕，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愛，愛對了就是愛情；愛錯了，就是回憶。
“本殿喜歡上一個人，可迫於種種壓力，本殿不能同他在一起，所以本殿選擇離開。”
紫瀠又飲下一杯“情”，也不知她是真的喜歡這酒，還是為了用酒麻痹自己冰冷的心。
“本殿今天又看見他了。”紫瀠嗬嗬笑了起來，眼神有些迷蒙，仿佛是在懷念一個多年不見的好友。
“本殿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再跟他有什麽交集，本殿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他了。可是月老你知道嗎？他今日見到本殿居然跪在本殿麵前！那一刻本殿幾乎要崩潰了，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居然跪本殿！那時本殿覺得心痛、可笑！”
又是一杯“情”下肚，紫瀠臉上泛著淡淡粉紅。
“殿下為何不可能與他有結果?”
“他說本殿的，婆娑劫。”
原來如此。
月老看著眼前的少女，忽然生出幾分感同身受。既是心疼，又是無奈。真沒想到這堂堂神界聖女，未來的六界之主竟有一日也會為情所困。
“殿下應知宇宙恒長萬物不滅，時光流失，很多事情都不會是最初的形態。天地輪回，萬物生生不息，終有一日殿下曾經失去的東西都會回來。隻是這‘情’，不會再給殿下第二次機會。”
紫瀠身體晃了晃，唇邊溢出一絲苦笑，“沒有時間了。”
她的話，月老聽不懂，也不打算多問。
“既然知道與那人不會有結果，殿下何不忘了他?”
“忘?”紫瀠搖搖頭，“忘不了!”
“殿下愛那個人嗎？”月老反問她。
“愛？”紫瀠又有些暈乎了，問道：“愛，又是什麽？像父皇母後那樣嗎？”
月老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紫瀠已然微醉，有些不悅地道：“月老你不是在耍本殿吧？！”
月老連連搖頭：“不不不，小仙不敢。”
“月老，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月老突然不說話，捋著胡須，目光悠悠地看向遠方。
“月老?”
那一刻，紫瀠清晰地看到月老堪比十歲稚童的臉頰之上流下一滴晶瑩的淚珠。
他不用再回答了。紫瀠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小仙失態了!”月老難得紅了臉，繼而又回到那種為老不尊的樣子。仿佛剛才感性的他，不過是夢境中的一場虛無。
“殿下，忘記吧!你還有愛你的人，還有這個天下需要守護!忘了他，忘記關於他的一切，便不會再悲傷!”
他真的不想當年的悲劇再次上演。
或許忘記，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真的麽……”紫瀠悲傷又迷茫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