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案起(二)
早朝就這點好,只要一致決定下來的事,基本很難再有改變。
皇帝不滿意的,為了金口玉言的體面,即使想改,也不會立刻做出決定,只能在邊角修修補補,降低影響。
大臣不滿意的,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至於有些愣頭青上奏疏,也只是閣靴撓癢改變不了大勢。
碰到好脾氣的皇帝留中不發便可。若是碰到爆脾氣的皇帝,治你個欺君罔上之罪,也只得受著,別人挑不出理來。
所以,明末的早朝,與其說是處理軍國大事,不如說是各方勢力的正面交鋒來的更準確些。
基於現狀,自從那次早朝之後,朱由校便學起了自己的祖輩們,已經半個月沒再上過早朝。
嘉靖帝曾經待過的西苑,此時朱由校正在王體乾的陪同下,視察著剛剛成立不久的「格物研究院。」
西苑自從嘉靖帝駕崩后便一直空閑了下來。
自從有了建立「格物研究院」的想法后,朱由校便開始在北京城和北京周邊選址。
相比較之下,還是西苑最為合適。這裡較為遼闊,又有嘉靖帝時修建的各種宮殿,修修補補就能用,而且,這裡遠離鬧市區,較為清凈,正是研究開發一系列事務的好地方。
經過魏忠賢的舉薦,原為尚膳司太監的王體乾,得以朱由校詔見。
一番考較后,得到了掌管「格物研究院」的差事。
王體乾是個聰明人,經過旁敲側擊,察言觀色之後,知道朱由校對這個新成立部門的重視。
為了能得到朱由校的重視和重用,自接手之日起,事無巨細,不敢有絲毫怠慢。
經過幾天的時間,大體架子總算搭起來了。
朱由校看著在自己面前坐立不安的老工匠張老財,笑著說道。
「張老翁不必驚慌,朕問你,在這可還住的習慣?」
聽到這個問題,王體乾立刻便緊張了起來。陛下可是再三叮囑過,不可苛責了工匠們。如果張老財一個回答不好,自己不僅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差事會丟了,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
看出了張老財依舊緊張,朱由校再次說道。
「老翁但說無妨,一切有朕給你們做主。」
聽到這裡,張老財卻忽然哭了起來。
王體乾臉色立刻嚇得蒼白了起來,看到朱由校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結結巴巴剛要解釋什麼,卻聽張老財止住了哭聲,說道。
「皇上贖罪,老漢沒忍住。老漢從來沒想過每天能有吃不完的肉,白米飯可白了,一碗不夠還能再挖一碗,還給俺們穿了新衣服。」
聽到這裡,王體乾才算鬆了口氣。心裡又氣又樂,你到吃的好穿的好了,咱家差點被你嚇死!
朱由校看著張老財擦拭眼淚的手,已經乾裂的層層脫皮。因為吃到幾頓飽飯而如此失態,心裡卻著實不是滋味。
前世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何時會因為吃飯發愁過?穿越來了之後成了這大明高高在上的帝王,何時真真正正的去看過感受過底層人民的生活?
在明朝,工匠主要為輪班匠,簡稱班匠。即按照實際需求,可分為四年一班,三年一班,兩年一班,全國各地的工匠們趕赴京城服役三個月。
班匠的日子,尤其是明末是非常苦的。不但沒有酬勞,就連往返京城的路費都得自己掏腰包。
明朝前中期還好,有時會給一些補助,比如月糧,按月由工部支付,直米則是按日由光祿寺支付,等於伙食津貼。
可是在明末,自然災害頻發,官員貪污,就連這些最基本的都時常得不到。
很多的工匠為了籌齊來往的路費,為了在北京城能夠活下去,賣兒賣女的不在少數。
有的為了節約下來往京城的路費,乾脆住在了京城,被稱為留存工匠。留存工匠即使省去了來往的路費,日子依舊不好過,時常要應付官府勛貴們的壓榨。
待張老財說完之後,朱由校才說道。
「無妨,朕恕你無罪。如果你能幫朕把這樣東西給製造出來,你還有功。」
張老財有些忐忑,畢竟自己只是個琉璃匠,雖然在眾多琉璃匠之中是最出色的,但是如果自己沒有製造出來的話.……
「陛下說的是什麼東西?」張老財擔心的問道。
朱由校眼神示意之下,王朝輔趕忙拿出了幾個小包。
打開后裡邊分別是硅砂(砂岩)、純鹼、長石、白雲石、石灰石、芒硝等物。
「用這些東西高溫加熱,融化后成為液體后,把液體倒入事先準備好的各種形狀的器皿裡邊,等液體凝固了就可以成為玻璃。」
「這幾樣是原材料,但是具體怎麼配比朕就不知道了,這需要你們一點點實驗。」
朱由校指了指打開的幾個包裹。
玻璃?和自己擅長的琉璃好像差不多啊?張老財又一想事情一定沒那麼簡單。於是問道。
「陛下,這玻璃製成之後是什麼樣的?」
說起這裡,朱由校來了興趣。
「玻璃製成之後應是無色,清晰透亮的。可製成茶杯,茶壺,也可製成平面,鑲嵌於窗框上,陽光可以直接照進屋子。」
不僅張老財愣了,就連一直跟著朱由校的王朝輔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
「爾等如若能制出來的話,朕必有重賞!」
朱由校躲在西苑侃侃而談的時候,外面卻已經翻了天。
半個月時間內,戶部,兵部,甚至包括工部將近二十多名官員被錦衣衛關進了詔獄里。
詔獄是什麼地方,官員們簡直談之色變。據說能從裡邊出來的,不死也得扒成皮下來。
眾多官員們紛紛提出抗議,不是說好的三法司會審嗎,怎麼把人關進詔獄裡邊了?
於是,勸諫的奏疏紛紛如雪片一般飄進了乾清宮皇帝的面前。
但是卻如沉入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眾官員急了,紛紛堵在內閣門口,請求劉一璟能夠對陛下勸說一二。
現在,首輔方從哲被參在家避嫌。
內閣已經完全是次輔劉一璟一個人說了算了。
聽到通報,文官與士子已經堵在了內閣門口。劉一璟才幽幽的放下了手中的筆站了起來。
「時機差不多了,這樣陛下可怨不到老夫頭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