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奸商
第二日正午時分,京城中的承天門東側,有一條街道,名為東長安街。
在這條街上有一酒樓,名為醉鄉樓,遠近聞名,是文人士子,達官貴族們請客吃飯的不二選擇。
據傳,醉鄉樓是一山東商人所開,一手魯菜燒的最是地道,倍受推崇。
這天正午,在醉鄉樓的二樓包間中,靠窗戶的位置,有四名商旅裝扮的中年人真正談笑風聲,杯觥交錯。
四人雖是在吃著酒,但是眼神卻不時向窗外望去,看向承天門的方向。
其中一江浙沿海地區來的呂姓商人說道。
「今日當今聖上召開廷議,議定新成立的財課局局長之人選,現今全天下之商旅盡皆齊聚京城,恐怕只等新任局長走馬上任之後,便要開始舉行拍賣儀式了吧?」
其他三名商旅聽完之後,都是一臉期待之色。
沒錯,這四人正是為了鹽場拍賣之事從大明各地遠道而來的商旅,像他們這樣的商人最近一段時間在京城越聚越多。
有些距離京城近的商人,一得到消息,便立刻收拾東西快馬趕來,為得便是能夠搶佔先機。可不想,當他們到達京城之後卻發現,朝廷連這財課局的官職安排還沒有決定下來呢,不由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城之中聚集的商人越來越多,這些商人們心中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摸摸手中的銀票,只怕自己帶來的銀子不夠,而白跑一趟。
這不,昨日朱由校發下詔令,今日召開廷議商議財課局局長之人選,這些從各種渠道得到消息的商人們便立刻猜測出,拍賣會召開時間可能就是在最近幾日了。
一兩淮地區來的王姓商人,問那呂姓商人。
「呂兄在南京城中背景深厚,可知這新成立的財課局局長之職將屬何人啊?」
聽到王姓商人的問話后,其他兩人也都來了興趣,側耳傾聽。
畢竟此職位最終何人當選,可是關乎著他們這些商旅們的利益所在。
這些商旅們猜測的熱門人選中,這些天來幾乎每一個官員府上的門都快要被踏爛了,不外乎提前去送禮走關係,好在將來鹽場拍賣的時候能多得一些好處。
這些熱門候選人,就如同鬥雞場中的雞一般,早已被人們提前下了注。
而今日,正是謎底揭開的時候。
此時聽說這位呂姓商人背景深厚,可能有什麼小道消息,其他幾人立刻都關注了起來。
看到眾人急切的目光,呂姓商人卻是哈哈一笑。
「呂某人微言輕,哪有什麼可靠消息啊,若說有可靠消息者……」
說著,呂姓商人指了指另外三人中的其中一位,說道。
「還得是常年在京中做生意的范老闆啊。誰人不知,山西范家,家資雄厚,糧食,布匹,食鹽皆有涉獵,不僅和北邊關係有些交集,和京中一些大人們也關係匪淺。」
呂姓商人意有所指的話語,卻讓一旁等著看戲的范氏商人心中暗惱。
十幾日前,他們范家剛剛被遼東建奴告知,奴酋努爾哈赤已經和當今聖上達成協議,將要通商,讓他們這些山西籍商人們,發揮人脈,共同促成此事。
可是范家通過在京中打聽才知,在遼東的時候,那哪是什麼答應通商啊,分明是當今聖上為了逼迫對方的權宜之計,事實上打心底里陛下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現在這個時候讓范家去主動提及此事,捅破這層窗戶紙,這不是在赤裸裸的打陛下的臉嘛。
最近范家正在為此事而頭疼呢,卻不想朝廷忽然要改製鹽政,這令范家看到了機會。
此時此刻卻被這位呂姓商人給點了出來,范氏商人如何不惱怒。
於是,不陰不陽地回了一句。
「呂家這些年在海上也沒少賺吧,不僅和朝中的大人們關係匪淺,好像和英國公等勛貴也有些來往。如此,怎能說人微言輕呢。」
「你……」呂姓商人一聽便急了。
正要反駁的時候,卻聽那王姓商人趕忙勸阻道。
「兩位,我說兩位,莫要傷了和氣,和氣生財嘛。王某今日請大家前來相聚,不過是為了有錢一起賺。」
王姓商人笑呵呵的打著圓場。
事實上這位兩淮地區來的王姓商人,其祖上從太祖時期便是正兒八經的鹽商,一直延續到他這一代,二百年的發展,其家中積累的財富恐怕一點也不下於在座的幾位。
更何況,隨著鹽政開中法的廢弛,他們家族早就在私下裡開始販私鹽了,所獲利潤又豈是常人所能預料。
此時王姓商人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說道。
「王某有話便直說,今日請幾位前來呢,是有要事相商。」
說著,王姓商人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壓低聲音說道。
「王某的意思是,咱們幾家集資,讓一些中小商人購得鹽場租聘權,最後再將這些鹽場整合起來……」
雖然王姓商人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其他三人已經聽懂了。
因為朝廷規定了每家能夠購到的鹽場數目限制,所以這位王姓商人決定,集中幾家大的商人錢財,然後讓一些中小商人分別去購拍,集資的越多,則購到的鹽場數目越多,相應地,他們幾人能真正掌控在手裡的鹽場則越多,隨之,賺取的利潤也越多。
甚至,還能左右大明的鹽業。
想不到還有這樣空子可以鑽啊。其他三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心動。
范氏商人眼睛轉了轉,不放心的問道。
「可是朝廷已經規定,許可證上寫的何人姓名,則鹽場便歸誰使用。我等若是將銀子拿來資助他人,萬一這些中小商家到時候不認的話,我等可是沒地說理去。」
其他兩人也都想到了這一點,貪是本姓,萬一那些商家最後不認的話,那他們的錢豈不是白白的打水漂了嗎?
只見王姓商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幾人,說道。
「幾位兄台多慮了,其他人不說,先說呂兄吧。」
王姓商人看向那名姓呂的商人,說道。
「呂兄和其他八家把控海上貿易,手下中小商人們追隨者不少吧?」
呂姓商人很想否認,但是在座的幾位都是明白人,否認也沒有用,所以生生的將話咽了下去。
王姓商人又看向范氏商人,說道。
「范兄和其他山西籍商人常年和北邊有生意往來,其下中小商人所追隨者也不再少數吧?」
看到兩人都沒有否認,王姓商人自信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等所找的中小商人,可都不單單是只做鹽業這一項生意啊,他在鹽業上敢坑咱們,在其他地方我等則可置他於死地。」
「幾位,不會是連手下所追隨的一些小商小販們都搞不定吧?」
理雖然是這麼個理,但是真的讓這些人往外真金白銀掏的話,他們還是下不了決定,一時間,現場陷入了安靜。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第四位陸姓商人說話。
「各位,此事不急啊,不急。我等先看看財課局局長之職究竟花落誰家再另行商議。」
說著,為了緩和氣氛,岔開話題說道。
「若說啊,咱們這位陛下剛剛登基,銳氣正盛,想要建立一番事業。殊不知,歷代君王登基之初,皆是有此雄心壯志,然而,經過層層打磨之後,這股銳氣終將被消磨殆盡。從而變得貪圖享樂,醉生夢死。」
說到這裡,那名呂姓海上笑了,說到。
「哈哈哈,才剛剛十七歲的孩子,可以理解,想要重現二祖時期的輝煌,殊不知早已被層層困在了繭子里。」
呂姓商人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可知聖上實行的吏員轉官之策,在南方已變成何種形式了嗎?」
對於呂姓商人所說的這個事情,其他三人如何不知,跟著笑了起來,彷彿是在笑一件特別好笑的笑話一般。
范氏商人也跟著湊趣道。
「如今改製鹽政也是如此,還未開始實行,便已經被王兄找到漏洞。」
說著,感嘆一句。
「這便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此言還是從陛下口中親口所出。」
正在幾人談笑之時,那名陸姓商人忽然說道。
「也切莫小覷了當今聖上,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事情可能不會這麼簡單。」
聽到提醒,范氏商人彷彿也想起來什麼一般,說道。
「對了,去歲聖上離京去往遼東之時,范某接到家中來信,錦衣衛時常出沒在山西,以及張家口一帶。」
說到這裡,又看向呂姓商人,說道。
「而且,陛下新提拔的錦衣衛同知許顯純最近已不在京中,爾等可知去往何處?」
「去往何處?」三人將頭湊近,側耳傾聽。
「據說去了山東,去歲便已經離京。」
說完后,看到其他三人聽完后一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范氏商人又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很早便聽說,南方有人囤積糧食,而山東聞香教又有漸起之勢。」
經過提醒,呂姓,王姓,陸姓商人身子皆是一震,對於囤積糧食之事,他們太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難道陛下去歲的時候便已經有所察覺?
王姓商人急忙問道。
「那川貴的奢…….和…….安?」
「爾等忘了,新任西南總督朱燮元啊?陛下為何突然啟用?」范氏商人輕聲說道。
聲音雖輕,但是聽在另外三人耳中,卻如一道驚雷。
此前想不通的事情,此刻完全想明白了。
這還不夠,范氏又接著說道。
「爾等不要忘了,去歲之時,當今聖上詔袁可立為登萊巡撫,現今在哪已經悄悄建起了船廠。我觀今上恐對海外有興趣啊。」
一提到海,其他人可能還沒有什麼反應,呂姓商人卻率先不安起來,畢竟他們家族就是靠著海貿才壯大起來的。
呂姓商人平靜了一下之後,想了想,說道。
「一切皆是我等揣測,當不得真。況且,陛下只是一個長在深宮婦人之手的十七歲少年,范兄未免有些太…….」
話雖沒有說下去。
但其他幾人已經琢磨不定起來,不知道該信哪個。
一瞬間,幾人心中都有些患得患失。 ……
正在幾名商人在暗自商議的時候。
乾清宮中,關於財課局局長的人選也在激烈地爭吵著。
通過這些時日以來,各地商人不斷給這些候選人們送禮攀關係,所有人都知道,此職位絕對是個肥差,他們如何會不爭搶。
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朱由校所提出的人選卻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