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情
年後靈遙回悲月庵住,曹恂受到尊長們的推舉進入官署做事,她的兩個哥哥也憑陰紹的人情安插進去。無人不看好曹恂的前程,他愈發認真進取。她不想耽誤他的時間,常叫他不用來找自己,他說和她相會就是最好的休息。
??再到墓地看望娘時,她帶上了他。“娘,我來看您啦,曹恂……也來了。”如何介紹自己和他的感情呢?她羞澀地看他,娘能對他滿意麽?“我不是第一次來,你娘對我不陌生的。”他並無拘束。她驀地想起墳前不知何人擺放的鮮花:“那個神秘的獻花人是你?”
??他已微笑上前,雙手合拜深鞠一躬,鄭重說道:“杜夫人您好,得到靈遙相伴是我的幸運。我會好好珍惜她,努力達到您的要求!”
??“娘沒要求過什麽,也不會苛求他人。”她被觸及感傷,娘走得太早了,語聲微哽:“大概就是隻娶我一個、陪我回江南故鄉吧。”
??“這是我本該做到的。”他轉身拉起她的手,想為她拭淚她卻忍回去:“我沒出過遠門,十分向往江南靈秀,再說怎能不陪心愛的人?”“算了,你那麽忙,我不急。”為了他,她已暫時擱下回家的想法,然後她抽出手稍退一步,當著娘和他親密有些難為情。
??不久大地解凍,沙州向戈壁發兵攻剿強盜,曹恂一再堅持如願從軍。靈遙想穿男裝和他同去,他絕不允許:“戰場不是兒戲,你跟去我哪能放得下心?”
??那些日子她天天爬到千佛洞高處向西遠望,等候他的音訊。滿心焦慮隻能跟小沙說,同起同臥多年,她進入青春妙齡,而小沙已經是老貓了。說來有趣,過去她和曹懌玩的時候,小沙總愛搗亂;相反它對曹恂很親,黏著他不愛走,他也喜哄小沙玩。
??好在進展順利,他身先士卒把大家領到上次勘查的水源,未及交手,強盜就被震懾住快馬逃走。在他的建議下,軍隊接著巡防多日,防止強盜再度滋擾,安撫沿途百姓,大大贏得了民心。她大哥陰靈途也在軍中,對他隻有嫉妒而不及。
??軍隊歸來之際,索靜君美麗奪目地站在迎接前列,把慶功酒端給有點尷尬的曹恂,似乎向人展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靈遙立在庵外的屋簷下,盡管遠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為他的平安而舒心,別人看到的並不重要,實際根本不一樣!
??晚上到河邊提水,她還輕快地哼著小調。水桶沒入河水中,卻愣了會兒神,他肯定忙於各類應酬,不知幾時能見。恍思間,她瞧見水中的倒影除了自己還有一個人,身型那麽地像他,太想他以致花了眼?
??她半疑地扭過頭,真的是脈脈噙笑的曹恂。“你們不擺宴慶祝麽?”她以為他無暇來看自己。“當然有酒宴,不過能偷出點時間!”他為盡早見到她,從宴席中途溜走飛騎而來,隻見半刻也好,決不能讓她受冷落。他明白她的牽掛有多深,自己一點不比她少,戈壁的夜晚很漫長,他在無眠中一天比一天想見她的笑顏。
??她一下子跳進他懷裏,第一次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他把她雙腳離地悠起來,她咯咯歡笑,代替了所有話語。“呀,水桶漂走了!”她忽想起忘了管河裏的水桶,真是忘乎所以。他哈哈大笑,淌進水裏幫她撈回來。
??他又從口袋掏出包裹好的幾張胡餅:“老婆婆讓我帶給你,說你上回吃了不少。”在戈壁時拜訪了那個好客的村落,婆婆問他跟小媳婦成了沒,他笑不答話。“一定是成了。”婆婆大嗓門地說:“你可不準辜負她!”
??他拎著滿桶的水陪她走到門前,小聚片刻就要告別。“我明天就來。”“你不該來的。”兩人互為對方考慮,心亦貼得更近。
??曹恂大汗淋漓地趕回家,酒宴尚未結束,喝到興頭上的人們難以注意他缺席了多久。然而剛從馬廄出來,索靜君叫住他:“曹恂你去了哪裏?”他沒顧到她不喝酒,而且格外關注自己。
??“大半個時辰不見,足夠出城了。”她一語中的,從他一消失就滿處找他,直覺使她想到他是去見女子,沙州有哪個姑娘強過自己?他為何偏不喜歡自己?
??“多謝你關心,天涼回席上坐吧。”他想盡快甩脫她。她嘲諷道:“堂堂曹大公子有見不得人的事?”“索姑娘,我不是適合的人,沒多大野心抱負,隻想當個凡夫俗子。”不如趁此明確地回絕,不能讓她誤會下去,也不讓靈遙心憂。
??雖然他意在配不上她,但她仍感到自尊受了極大侮辱。“說得輕巧,這由得了你?你父親不可能放縱你的。”她發泄著惱羞,衝他狠狠挖苦:“你所隱瞞的必然是實現不了的!”
??說完她掉頭走了,不會就此罷休。過年時得知索夫人要從索家娶兒媳,她賭氣說要嫁就嫁妹妹麗君,自己絕不嫁到陰家,她的目標隻有曹恂。他被她戳中隱憂,深深地歎了口氣。
??曹恂清早向母親宋夫人問安,母子倆得空聊了聊。宋夫人先是疼兒子瘦了,又自豪兒子得到諸多誇讚,接著問他:“聽說索家的靜君姑娘端酒給你喝?”“娘,您不要多想……”他抓緊糾正。宋夫人說:“叫娘怎麽不多想?你也大了,我盼著早點抱上孫子。”
??“娘想要什麽樣的媳婦呢?”他順勢探母親的口風。“孝順父母、善良懂禮,重要的是對你好……”宋夫人邊想邊說,看來還沒有確定的人選。他趁熱打鐵道:“我自己來給爹娘挑個好媳婦,您看好不好?”
??“這種大事得跟你爹商量啊。”宋夫人穩妥地說。“娘幫我跟爹說說去,我遇到合適的姑娘就能及時把人家留住了。”他不直接提靈遙,一點點向父母灌輸自己的主意。
??不料,他和靈遙竟發生了一次吵嘴。他經常勸她多回家,嚐試寬容家人、解開心結,大家族裏人事複雜,不能以簡單地愛憎對待。感情雖是兩人之間的,但也很難脫離兩個家族。
??她一反平時的體貼,完全聽不進去,尤其當他說她父親恐有難處,她激烈地反駁:“你不了解我娘有多不幸、他們有多可惡!”當年和她一同親見杜夫人的慘況,他何嚐不理解她:“靈遙,再聽我說幾句……”“我不聽!”她堵著耳朵跑遠了。
??他心責太急於求成,冒失地揭開她的傷痛,趕緊追上去哄回她的心。她低頭繞開他走,一眼也不瞧他,儼然堅持不搭理他。他又不夠伶牙俐齒,被晾在後邊幹著急,情急中見小沙跑到她腳邊,拍手招它過來。
??“小沙不許亂跑!”她喝住小沙仍往前走。“小沙乖,我給你捉魚吃。”他笨拙地引誘它。小沙猶豫一番選擇跑向他,她沒轉頭看他和小沙熱絡,輕跺一下腳走得更快。
??他撫弄它的毛說:“快把主人拽回來,咱們一起捉魚。”小沙真聽話,馬上蹦躂過去,咬住她的裙角迫得她停步。“討厭。”小沙老了她不好用力甩開,無奈轉身麵對他,小臉依然沉著。
??他衝上去拉緊她的手:“你看小沙也幫我求情,原諒我吧。”她撅嘴哼出一聲,再沒推開他:“不要糊弄小沙,快捉魚去!”他賣力地撈上幾條魚,小魚給小沙吃,大的她學曹懌的做法熬了魚湯:“將就喝把,比你弟弟做得差遠了。”他在家被仆從伺候不會下廚,也打不好下手,能幹的他竟有不行的短處,她終於笑了:“以後氣我就餓著你。”
??轉而她又覺天真,他才餓不著呐,和他不可能過上隻有兩人的生活,他脫離不開他的家族……看她陷入沉思他沒有打擾,盡管這次不慎惹惱她,但他打算繼續潛移默化開導她,幫她縮短與家的距離。
??索靜君和家人乘馬車到家廟拜佛,行程很快,她估了估問迎候的沙彌:“騎馬往返到不了一個時辰吧?”“是的,騎快馬就更省時了。”沙彌答。她又問:“曹大公子來千佛洞嗎?”沙彌隨口說:“好像常來呢。”
??曹懌進京後他有必要來麽?她向周邊掃了幾眼,看見陰家孤僻的小女兒和一隻大黃貓走過,眉眼分外欣悅,她冷淡轉回視線。
??又到春暖花開時,靈遙與曹恂過得瑣碎而溫馨。他有時忙得身心過累,她就帶他去白楊林,鋪塊氈布讓他清閑地睡會兒,她守在一旁采野花、追蝴蝶。好玩的是,他和小沙並排躺著,睡姿幾乎一模一樣,身體側向同一邊,手腳伸展得也相似。
??他睡醒見她還在咧嘴發笑,弄清是笑自己和小沙後,他拽她躺下把小沙圍在中間:“我們像不像一家三口?”她抓起貓爪撓他:“小沙一年頂我們十年,是我們的長輩哦!”蔥蔥綠樹、鳥語花香,午後這般時光怎麽也待不夠。
??兩人又同是好動之人,動不動便縱馬至戈壁,胸中無比暢快。到那曠遠無人的地方,他不必謹小慎微,大聲把甜蜜地秘密喊出來:“我喜歡靈遙!”戈壁久久回蕩著他嘹亮的聲音,一波方息、一波又起:“我要娶靈遙為妻!”
??她再次捂起耳朵,不是生氣,而是羞與喜。其實對嫁人的含義還很模糊,現在不就挺好的嗎?一切交由他安排,她還小,有的是耐心。
??“早一天能娶你,我就好早一天補償你。”他時時愧疚把她隱藏在背後,無論麵對長輩還是朋友的問詢,他都違心說自己尚無中意的女子、或是不忙著成家。她就像不存在一般,那種被無視的滋味多不好受。
??“那我得好好想如何補償。”她晃了晃馬鞭,加速馳向前方。他亦跟上她,廣闊的天地間沒有束縛……
??曹恂每日例行到書房聆聽父親訓誨,與父親交流官署公務以及朝政之事。這日曹敬則忽然表揚起曹懌:“咱們家族的皇妃很滿意你弟弟,引薦他麵見二皇子,這孩子有點能力。”
??曹懌在京城交際得不錯,比在沙州活躍得多。二皇子寵愛的曹氏側妃隻是關係較遠的隔房堂姐,以前對他無甚印象,他居然能攀上這位得勢的姐姐,進而與有權勢的人建立聯係。
??“是啊,弟弟頭腦出色。”他也希望弟弟受重視。“你也上點心多與尊長們往來,光有欣賞是不夠的。”曹敬則認為兒子不太善於經營人脈:“你娘說你想自己定親事,依我看有功夫不如結交有用的人,為你帶來更有利的親事。”
??“父親,前程我會努力爭取,和我娶誰沒多大關係……”曹敬則沒聽進去,繼續談論公務:“你知道了,皇上新近封東安王為沙州太守,太守不久後要來沙州駐任,必須周全準備好,第一印象很關鍵。”“明白,我已開始安排。”曹恂答。
??上任太守年老多病、不理政事,已多年沒來過沙州。而新任的東安王正當壯年,其父親又是先皇的弟弟,派往沙州的意義非同尋常。每個家族都意識到,沙州的權力格局將發生改變,誰會獲益、誰會失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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