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解

  入夜時分,深色連帽鬥篷裹住全身的一個人,躲閃著朝千佛洞方向行來,鑽進一處山洞。擦亮火石、脫下帽子,照出索麗君的愁容。


  ??不出片刻,洞外有腳步走近。她戰戰兢兢扒住洞口,看清來人是曹懌,立時變作歡喜。兩年來做夢時才能近距離看他,借著出嫁前到家廟祈福,她偷著約他,還好他沒爽約。


  ??曹懌微閃開她進洞,神情寡淡得很,她擺弄雙手不言語,害怕哪裏有錯。這姑娘毫無趣味,相比之下瑾姬寫信尚有文采,而她隻有老實聽話,誰想她行事相當膽大?


  ??“你倒是說話呀,約我幹嘛?”她越是悶聲,他越沒好氣。她纖長地眼睛盯著他,太多話在心裏翻轉,他定然沒興趣聽:曹懌我不願嫁到陰家,但我沒有其他選擇,沒人在乎我……


  ??山洞內外十分靜,幾天來積壓著被靈遙“背叛”的歪火,在他心頭越燒越旺。“你是想要嗎?”他突然把她推到石壁上,然後抓起她的裙子,鬆開自己的腰帶。她沒做任何抵製,保持著乖順。他反而更為囂張,動作談不上絲毫輕緩,隻顧自己發泄,陰靈途戴上綠帽怪不得他,純屬她主動勾引!


  ??在他不斷地用力中,她垂著眼睛,說不清為了什麽,他永遠不會對自己動真情,很久以前就已明了。可從他抱過自己、親過自己、直至今天,她都不覺後悔。最後她慢慢環起手臂,輕觸他的身體……


  ??靈遙抱著小沙坐在牆頭,人和貓相互捂暖,今天曹恂又沒來,和曹懌吵嘴之後就沒見到他,他是否知道了這件事?兄弟倆會不會起衝突?

  ??聽說有一日東安王召他研習騎射,郡主的馬忽然受驚狂跳,他飛躍過去用鞭繩馴服烈馬,使郡主免於落馬受傷;前天東安王又帶郡主光臨曹府,是陰家和其他家族沒能得到的榮譽。


  ??“曹敬則靠他的大兒子占了多少便宜?”索夫人將陰家的劣勢歸於曹恂,質責陰紹:“你兒子怎麽就得不到郡主歡心?”靈遙聽了這些很難不多心,心結一直沒完全拆解,曹恂麵向郡主的時間,恐怕已漸漸多於自己。


  ??小沙真的老了,半天不動彈一下。她終於不再等他,拖著長長地一條影子,陪小沙回去睡。


  ??曹恂何嚐沒有苦衷:那天元素璧的馬穩下來後,她嚇得從馬背上撲向他,他竟沒在第一時間伸手,她快要跌倒他才扶住她。盡管大家理解他是太累了,他心明不是這個原因。東安王到曹家仍笑談此事:“女兒的命是曹大公子給的,本王當父親可不夠格啊。”眾人的陪笑暗指太過明顯,他感到無所遁逃,瞟到元素璧笑得無味。


  ??好容易不用應對元素璧,他想盡快去見靈遙,不料被曹懌拖住:“哥,你說過我們要把酒言歡!”他沒理由推辭,被曹懌勸了一杯又一杯,不能再行動。曹懌似乎也喝多了:“哥,我有了喜歡的女人,可是她被人搶走了。”


  ??曹恂頭有些沉,接著聽他說:“假如換成哥哥,就會把女人讓給我了吧。”他假裝親熱地語氣,哥哥不是愛謙讓麽?


  ??“不行。”半醉的曹恂答複格外明確,給他澆了涼水:“這讓不得,應當交由女子自己選擇,才是為人家好。”此刻他想的是靈遙,幸虧當初放下退讓的蠢念,否則兩個人就錯過了,對她亦是不尊重。


  ??“玩笑話而已,我們都醉了。”曹懌防範哥哥起疑,叫下人攙走曹恂。他不住嚐試說服自己:比她漂亮的姑娘不少,比她背景好的多得是,比她脾氣乖的就更多了,何必將她放心上?他的事業不缺一個女人……到頭來他依然難以平息惱怒,哥哥和她的感情哪有那麽牢固?他已瞅準他們的弱點。


  ??次日,曹懌特地早起單獨見曹敬則,學業之類令父親自得的話題,已當眾匯報過。他向父親說明,二皇子希望與東安王建立有效地聯結,曹家恰可充當雙方的紐帶,一端由自己和堂姐在京城侍奉二皇子,而在沙州的另一端主要在於哥哥,維係的方式顯然是郡主。


  ??曹敬則悅道:“不錯,我正是此意。”器重的長子不配合,不受待見的次子居然說出自己尚未明言的籌算,能夠為己所用。曹懌裝作懇實的樣子:“即使外人笑兒子妄想高攀,我也願為咱家的利益爭取郡主,哥哥一定比我更有見地。”“你就在京城好好幹,為父會給你支持。”曹敬則許諾。曹懌同樣保證:“兒子自當盡力!”


  ??父子二人仿佛在做交換,貧乏地親情在互利的前提下,看似增進一些。曹懌通過鼓動父親,不但給哥哥埋牢一枚釘子,也利於完成二皇子拉攏東安王的任務。


  ??曹恂因醉起得稍晚,跑著去向父親問安,碰見曹懌剛好出來:“父親今日事多,晚上才有空。估計要跟你講一堆道理,像剛才對我一樣。”曹恂煩心不已,今晚又無法見靈遙了麽?曹懌猜中哥哥所想,他準備了許多理由攔阻他們見麵。


  ??靈遙到書房揭開娘的畫像,近日願住在府裏的原因,大半是可以時常看娘的麵容。然而在這困惑的時候,娘給不了她答案。想來想去,曹恂的處境肯定也很難受,怎樣能鼓勵他?


  ??她換上男裝邁出家門,曹府距此不遠,她從沒在白日一人走向那裏。或許能遇到他、或許能聽見什麽消息,總之不能被動地待在家接受。她不知道,曹恂同時從家裏出發,不論如何要見到她,他清楚她的忐忑,急於撫平她的心。


  ??他們的間距在逐步縮短,再穿過一條長巷、再拐過一個轉角,就能見到彼此。結果,曹恂差點與旁側走來的女子相撞,而靈遙險些被一輛橫衝的馬車蹭倒。


  ??曹恂收步倒退,對麵的女子是元素璧,僅由一名侍女相陪,顯然不是以郡主身份出行。她比他先恢複鎮定:“曹公子,我來找你說幾句話。”他沒能回絕,因為她加了一句:“不會占用你多久。”


  ??擋住靈遙的馬車中,有人探出臉刁蠻地叫:“誰驚了我的馬?沒長眼睛嗎!”那是索靜君的腔調,她一看是靈遙更是刻薄:“鬼鬼祟祟地裝成男人,庶生的都這麽沒教養!”


  ??元素璧向侍女看了眼,侍女背身麵向牆壁,不敢幹擾二人。“首先我得向你抱歉。”她對曹恂低首:“我給你製造了煩擾。”他料所不及,她的坦率使一般男子不如。“你說過有心上人了,我懂得不應糾纏你。”她平和說道:“不過我得承認,我沒見過她、也無從確認真假,所以我做不到放棄。”


  ??她的神情和語氣懇切而恰當,不霸道不撒嬌,令人無法生厭。


  ??索靜君正罵得起勁,冷不丁靈遙躍起身朝她伸手,她慌得往後躲才沒被抓到。“想動手打人?”她見靈遙落回去,又嚷起來。靈遙抬起手,手中攥著一隻珠簪。怎麽和自己戴的相似?她摸向頭發,珠簪不見了!為何沒感覺被摘走?


  ??靈遙一下把珠簪撅成兩段,隨手一扔。索靜君看懂她的意思,再鬧隻怕就跟簪子似的,一麵催車夫趕車,一麵壯聲勢:“你嚇不了我!”


  ??靈遙懶得理她,抬腳要走。“幹得不賴嘛。”曹懌拍著手從斜後方晃出來:“索小姐就是欠教訓。”她的眼神仍有些凶,誰知他藏著什麽心眼?他好像忘了那晚吵嘴,假作關心說:“我哥最近為情所困、陷入兩難啦。”


  ??“你也欠教訓。”她有必要警告他少耍花招。“怎麽你怕啦?”他靠近一步,被她揪住衣領,他比她高出不少,被迫彎下脖子:“不信你去看,我哥好像……和郡主在一起呢。”她猛地撒手,他幾乎向後坐倒。


  ??她繼續前往曹府,拐進一個巷口時,看見了巷子的另一端,曹恂和元素璧麵對著麵,狹窄地長巷,將兩人襯得相距很近。她的反應和之前相同,回身逃開,卻撞進散著藥香的胸膛,曹懌追上了她。


  ??曹恂一時語塞,如何勸止元素璧的錯愛?“郡主通情達理讓我愧對,我的確已有所愛,不敢欺騙郡主。是我給郡主造成困擾,要怪就怪罪我,郡主必定會得到美滿佳偶。”“我不會利用父王向你施壓。”她很有風度,也很有韌性:“但是,有機會我不會放過。”


  ??“唉,我沒瞎說吧,真不該叫你看到……他對郡主不夠果斷呐。”曹懌小聲嘀咕,被靈遙推著後撤一大段,不讓曹恂元素璧瞧見。“你離我遠點兒!”她搡開他沒有表情,原路返向家中,腦中甩不掉曹懌的話。


  ??曹懌心裏暗笑,這算必然還是湊巧?他帶來的幾個隨從廣泛活動,其中一人勾上郡主的近身侍女,郡主對哥哥的情慕經侍女慫恿,隻會加倍執著。這次被靈遙看到雖在計劃外,也是早晚的事,省得自己再設計了。


  ??靈遙在書房待到晚上,甚至不覺陰紹進來。從他的角度望去,妻子的肖像與女兒的側臉好似重合,他說:“陪爹爹出去走走好嗎?”


  ??她呆呆起立,同陰紹到室外,涼意撲麵,打起一點精神。“阿遙不小了,你姐姐們這個年歲已定好人家啦。”這是遲早麵臨的事情,曹懌說得沒錯,她不會像姐姐們那樣被人決定命運,早有抗爭的準備。


  ??“你是給爹爹帶來歡樂最多的孩子,也是爹爹虧負最多的孩子。”她盯著開始變彎的背,自己還是厭恨他最多的孩子。“過去之事不堪重提,從今而計,我不忍將你遠嫁。”這就是他給自己的不同於姐姐們的恩惠麽?她暫未反駁。


  ??“你是懂的,世家結親最講究禮法。”他講到難點:“不是嫡女,如果嫁進相當的人家,隻能挑選庶子;如果嫁給嫡子,隻能選擇地位低的家族。”


  ??他殷殷看著女兒:“我考慮了很久,把家族利害放在其次,首要是遂你心願。我來為你做主,不要他人插手。”他決心繞開索夫人的幹涉。爹爹了解自己的心願?她很難想象。


  ??“我對你關愛太少,不過這幾年也觀察到了。”他笑得堆起皺紋,一臉慈色:“雖然曹家與咱家隔閡較深、近來對我多有排擠,我還是會跟曹敬則商談促成好事的。”


  ??爹爹直白地提到曹家,她不由麵頰微熱,爹爹何時知曉的?曾覺得他對自己不聞不問,不再有感情……從女兒悄變的神色中,他以為沒說錯:“曹懌這孩子挺有發展的,你跟了他,我老了也放心。”


  ??靈遙的神色瞬間倒退,出現幾分無力感,緩緩吐出幾個字:“不是這樣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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