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

  默鐸早認得曹恂,故意提他上次扮作商販混入營地。“她有傷,不要抓疼她。”曹恂指了指靈遙的肩傷,沒作掩飾或解釋,從容拱手:“在下曹恂,代表沙州拜訪突厥。”


  ??“久聞,幸會。我的女人自有我處置。”默鐸笑含冷意,放開她的胳膊,卻手撫她臉側:“離了我就不會保護自己麽?”她偏過臉:“離了你有人便現原形。”


  ??瞬間幸福恍若泡影,她開始擔心默鐸刁難曹恂,而曹恂同樣擔心默鐸欺負她。兩人都視對方重於自己,寧可放棄短短的相視,她垂頭馳離他們,曹恂亦不多看她。眾人一齊向大營走,在迎上伊蘭說笑前,默鐸對曹恂拋下一句:“我的弓箭可不認人!”


  ??那日被靈遙甩掉後,默鐸反而有收獲,與那群多管閑事的吐蕃人結交起來,這些人在吐蕃有權勢,他娶了雍珠容易拉近關係。原本他挾走靈遙就是到大營會一會沙州使節,看他們耍何花招,得到比武消息,便邀吐蕃人一道參加。


  ??相見時難,同在大營,曹恂見不到靈遙,隻見默鐸與伊蘭出雙入對。她的傷有多重?沉穩的他變得坐立不安。


  ??靈遙被默鐸以養傷為由關在帳篷裏,然而沒人送藥療傷。趕路幾日,她仍未退燒,氣色不佳,因此麵對曹恂時未摘麵罩,昏昏躺了半日,恢複得很慢。


  ??她明白默鐸的怒氣必定甚於上次出逃,可見到曹恂的喜悅勝過傷痛與威脅。他是來救自己的!置身於狼穴中,自己與他如何對抗狼群的追逐撕咬?

  ??她周身升起一股動力,起身打開帳門,有人把守在外:“三王子交待您不能出去。”“那就開著門罷。”她佇立門邊,看人馬穿梭往來。可汗大營規模堪比中原城市,大小高低的帳篷相當於城市的房屋樓閣。曹恂就在某一處,彼此期盼下一次相見盡快來臨。


  ??借著陪在默鐸身邊,伊蘭在溫言軟語中,添油加醋告靈遙與席律的狀:自己無比牽掛他的下落,射傷靈遙是恨她拋棄他。而席律挖空心思袒護靈遙,他們甚至脫衣避開大家,誰知道是療傷還是別的勾當?


  ??默鐸並未細問,可她看出他的眼神愈加淩厲,裝可憐道:“他們合著欺壓我沒所謂,隻要你沒事。”“伊蘭妹妹不會讓人欺負的。”他怎不了解她:“放心,他們害不了我。”


  ??他的主要精力用在逐一拜見大營實權人物——可汗、左可賀敦和大王子。他向可汗匯報入春以來的經營,為商隊提供保護、向周邊各部釋放善意,突厥需要恩威並施,才能將影響植入人心。


  ??“你小子誌向是什麽?”可汗沒再把他看作頑劣的孩子。他答:“成為父汗左膀右臂。”可汗笑得大有深意:“不想坐我的位置上?”“我……還沒足夠能力。”他雖與大王子相爭,但尚未形成當可汗的意識,突厥王族個個有野心有資格爭位,他並不算有競爭力。


  ??到左可賀敦帳中,左可賀敦笑指伊蘭問他:“快辦新的喜事了麽?”伊蘭又羞又笑,輕輕挨他更近。在大王子那裏,大王子拉著他說:“比武大會你一定參加!好好給父汗表現!”他表麵恭敬,心裏對他母子冷笑不止,別以為把自己蒙在鼓裏,沙州使團贖回靈遙的企圖他已知悉。


  ??傷口隱隱散出異味,靈遙打算自己換藥,叫門外看守拿來藥和水。關門褪下衣服,她揭開與血肉粘連的布條,疼得皺了皺眉。然後,她浸濕手帕,費勁扭著脖子,用一隻手擦洗肩傷。手帕被血紅染透,在水裏投一把全是血水。此番苦頭,能否換得與曹恂同返沙州?她心塞歎息。


  ??夜深了,門被推開的瞬間,她拉起衣服,心知來者不善。默鐸支走伊蘭,還是來到她這裏。“害我不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針對她受傷,他笑得十分開心:“還記得我說過怎麽管教女人嗎?你想要我在曹恂麵前割你的臉,還是扒光你?”“你的無恥有何意外?”她有氣無力中仍不改倔。


  ??他扯下她的衣領驗她的傷,醜陋的傷口露出來,肌膚仿佛白紙被潑上汙跡。他熟悉箭傷,看出傷口處理粗糙,伊蘭下手絕不像她自己形容得那麽輕。接著她感到他重重用手戳弄傷口,強忍半刻,疼得質問他:“這是你的報複?”


  ??“我在給你用藥。”他按住她試圖推搡的手:“別浪費我的好藥!”她難分真假,稍後傷口陣陣清涼,這才扭臉瞪他,蒼白的麵孔愈顯瞳仁烏黑:“我自己可以來。”“少囉嗦,我並沒饒恕你。”他上藥後麻利地包紮好,表情糟糕得很,她拽上衣服閃到一邊。


  ??他原準備狠狠教訓她,不料事與願違。之前,席律眼瞅伊蘭造謠而不願辯解,對他說:“我來領罪受罰。”“你以為我不會嗎?”他不留情麵。席律頗有幾分認真:“你不舍得那樣對她,所以我要製止。”“胡扯!”他頂回去:“罰你十匹馬、五十頭羊。再犯就發配你去極北苦寒之地。”“遵命。”席律一臉無奈。


  ??他偏不信席律的話,被她利用吐蕃人戲耍仍令他氣不過,凶厲地看她:“你等著,我隨時會處罰你!”你何嚐有好心腸?她收回嘴邊的話,傷口確實舒服一點。生氣還為何給自己上藥?她不需他的偽善,比不上曹恂的真情半分。


  ??曹恂行走在黑夜中,靈遙在哪裏?他無法出於謹慎而坐等。察覺有人尾隨,他停步轉身,席律朝他躍來,手按劍鞘:“曹公子。”“請問她怎麽樣?”曹恂心急探問。席律懂他所指:“那是三王子的家事,不該你管。”她是自己的至愛、已融入自己的生命,豈是別人“家事”?曹恂萬分難受,絕不能輸給默鐸。


  ??靈遙睡醒,額上疊著半濕的手帕,後半夜又發燒了,似乎默鐸嘮叨一堆,卻沒印象做了什麽。她活動一下,肩傷處靈便了,從門縫瞧還有人守著。她觀看一番,趁有車隊從門口經過,連聲喊疼,看守剛一進來察看,她便從門邊蹭出去。


  ??隻一眨眼,她已穿過兩輛馬車,不見人影了。“咦?那有點像誰?”車中的燕哥瞧見竄過的影子。李祺芳反應得慢:“我沒看到。”盛會在即,右可賀敦帶兒媳們到達大營,默鐸前來接母親。“你的大夫人呢?”右可賀敦對靈遙沒來迎接不大高興。他見看守追慌張追趕,眉頭一擰道:“她傷了。”


  ??靈遙穿梭於帳篷之間,大營的龐大與喧嘩,掩護她不被很快找到。“喂,你是哪個部族的?”她經過一座帳篷時,一位大嬸喊住她:“是不是走丟了?”她趕緊搖頭,大嬸一笑:“看你嘴唇幹的,渴了吧?”舀了碗水給她。


  ??她真的很渴,雙手接碗喝水。正要說聲謝,忽聽附近有人嚷嚷找人,她立刻把碗還給大嬸,衝她擺擺手飛身跑了。


  ??有多徒勞她不願計算,曹恂到來她無法坐等!看前麵停著幾輛貨車,她跳上其中一輛。車上無人,她喘口氣,聽得有腳步走近,便鑽到堆放的大包貨物裏麵。隨即有兩人上車,用漢話小聲交談。“這玩意賣得出去嗎?”“你懂啥?能賣大價錢呢!”不是她期望的沙州使節,是商人嗎?

  ??左可賀敦拉著伊蘭與右可賀敦見麵,假裝熱絡。“大汗要把伊蘭當自家女兒嫁出去呢。”左可賀敦看向不愛聽的默鐸,對右可賀敦說:“聽說大汗想拿你家大夫人跟漢人做個買賣,我看不錯。”“嗯?”右可賀敦保有戒心。左可賀敦說:“既可讓大汗滿意,而且換來合適的大夫人,不好麽?”


  ??默鐸懶得聽下去,猛地站起來走出去,席律報告大夫人又不見了。“二十鞭子。”他立即處分看守,出營瞧見曹恂策馬駛過,他抄起弓箭射向曹恂。曹恂聞聲伏身,羽箭從頭頂擦過,回首望到他:“三王子也來習武?”“賽場見吧。”他冷淡地說。


  ??“不就是突厥字的破羊皮嗎?”“據說寫著突厥的秘密哩。”“吹牛!你漢字都不識,還認得突厥字?”“可是突厥人一直在找。”靈遙吃了一驚,車上二人討論的好像是……像是默鐸尋的那樣東西,記載突厥寶藏的史書。


  ??如果確如她所猜,那麽默鐸數千裏奔赴江南也沒得到線索,竟落在那漢人手中?“你究竟怎麽搞到的?”問話人還不信。“不可說。”答者賣弄神秘。她從不稀罕這“寶貝”,倘若為自己和曹恂得到,不失為與默鐸交換的籌碼。


  ??突然,叮叮咣咣上下倒轉,貨車翻了,大堆東西砸向她,那兩個男人哎喲著被揪出去。呼那的聲音隨之響起:“東西交出來!”大王子的人找上門來。


  ??大包小包把她壓得嚴實,她暫未被發現。呼那喊人搜他們的身,扒掉衣服卻沒搜到。“大人啊饒命,小的不敢把東西藏起來,怕是有人偷走了……”兩個漢人挨了揍,呼那轉而搜貨車。她完全動不了,貨物搬走後就會現身,即使能動也不妙,同樣會被逮住。


  ??“呼那大人,這兩人犯了什麽罪行?勞您查處。”這時,她心頭一震,曹恂來了!“曹公子不必管!”呼那不願他摻進來。“有罪定要嚴懲,我不會偏袒。”曹恂盯著翻倒的馬車,本來擔心漢人挨盤剝,此刻瞥見一條手帕甩在地上,靈遙為自己縫過很多條……


  ??“巧啊,你們都在這裏。”默鐸晃過來,風聲傳得很快,豈能讓大王子占便宜。盡管看不到,可靈遙感受得到車外氛圍,嚐試動了動。車中貨物嘩啦掉落,曹恂忍不住上前扶穩,默鐸一掌擊向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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