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心有鬱結
第524章:心有鬱結
??傅容洵被揪住領子,本就稀薄的空氣再度減少,恍惚間,幾乎隻進不出。
??他不甚在意,裂開唇嘲嘲的笑,笑的肆意張狂。
??“傅容澈啊傅容澈,你過著好日子,你什麽苦什麽難都不必受,你自然理直氣壯,自然瞧不起我的所作所為,你不懂我心中之恨,你永遠都不會懂。”
??他死死拽著自己的袖角,麵上僅存的血色一點一點褪盡,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他,蒼夷盡顯。
??沉吟良久,他暗自輕笑,一點一點撩起衣袖,亮出自己手上那幾道觸目驚心的疤。
??他垂頭,眸中冷光漸落,慢慢被那些抑製不住的淒涼與頹唐所替代。
??“這道疤,我們在外鎮的某處柴房相見那次,你親眼所見的,那時你眼中有震驚,一閃而過,還有疑問,這回你手下那群嘍囉撿漏抓了我,你依然瞧見這道疤,表情與那時無異,你隻驚覺這疤觸目驚心,又哪裏曉得它從何而來?為何而來?怎麽會來?你口口聲聲張嘴便是你的道理,你所知道的真相,可你又知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我最難最崩潰的時候,被暗血閣前任閣主丟在荒山,無水無糧,秋日風寒,也隻著單衣一件,再無其他。我一無所有,孤苦無助,他卻要我自己走出來。七天七夜,我靠著自己,靠著那份求生的意誌,與野豬搏鬥,與野狼搶食,與蛇蟲為伴,困了,便尋個山洞,與雨水鳥蟲同眠,那年,我不過十歲出頭。這道疤,便是在那時所留,與野狼搶食時,被它的利爪劃傷,血流成河。”
??袒露至此,他慢慢冷靜,斂了眼底所有情緒,而後指了指自己腕上橫著的那道疤,笑得絕望又落寞。
??“還有這。”他揚揚手,將手腕伸到他們眼下:“這是那前任暗血閣閣主所傷,因為他不想我那七天七夜過得太舒暢,他覺著那是曆練,覺得我該負傷,覺得人隻有在絕境之中才能逆境生長,才能逆火重生,於是,任我哭任我喊,任我如何卑微地磕頭求他放過我,他也依舊無動於衷,毫不留情的用匕首劃破了我的手腕,當夜,我被送去荒山,險些死在第一夜。
??那七天,我幾次三番活不下去,唯一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念頭,是恨,無止盡的恨,我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得報仇,我所受的,總有一日,我會千倍百倍的奉還回來,那種絕望,那種痛苦,你們會懂?”
??自然……無人能懂……
??世人皆苦,無一幸免,萬千世界,從來不會有什麽感同身受。
??傅容澈眯起眼睛,偌大的屋子,頃刻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屋中燭火微曳,晃了溫青園的眼睛,她斂下眉,不動聲色的注意著傅容澈的反應。
??男人麵色陰沉,薄唇緊抿,萬千情緒積攢心頭,如此,才更叫人心慌。
??她小步動動身子,想上前,凝神屏息間,傅容澈動了。
??他冷笑,唇間薄涼萬千:“你的不測,是因傅吟一時的貪婪造就,與我無關,與爹娘無關,與傅府上下幾十口人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而你,又憑什麽,隻因為這一點,因為你一人的不幸,親手造就數十個家庭,至今無法忘懷的噩耗。”
??“你憑什麽質問我!”
??傅容洵再繃不住,嘶吼出聲,心頭積攢壓抑數十年的委屈,僅因這個突破口,徹底爆發。
??他忍著渾身無力與難耐的痛楚,咬緊牙關坐直身子,濕潤的雙眸,滿目猩紅。
??“傅容澈,你幸福了這麽多年!一朝失去,你知道難以接受,崩潰至極,那我呢!我失去了多少?當年的我,堪堪記事!憑什麽我就該遭遇那些!為什麽不是你!”
??“為什麽該是我?”
??傅容澈忍不住譏笑嘲諷。
??“那日,若非你自己貪玩,躲開嬤嬤私自跑出去,你能被傅吟帶走?你殺我傅家滿門,時至今日過去多少年?這麽多年,你明明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也分明一早便有機會有能力回來與我們相認,是你自己固執己見,恨意凜然,不願回來,不願過上從前的日子,這些都是你親手推開,事到如今,你能怪誰?又有資格怪誰?”
??“我沒有資格?”
??傅容洵捂著胸口悶咳一聲,幾乎被氣笑。
??“你憑什麽永遠這樣義正言辭,正義凜然?我的失蹤,分明沒有對你們造成半點影響。你們每日,依舊嬉嬉鬧鬧,吃喝玩樂不耽誤,年年歡喜熱鬧,皆是闔家美滿大團圓,每每夜深人靜,也可曾會有人念起我的分毫?念起傅家曾經還有過一個可憐的稚子?
??你們可曾因為我的不見,有過一分一毫的傷心難過?虎毒尚且還不食子,你那一雙爹娘在我失蹤不久,轉頭就替我辦了喪事,這不是明擺著昭告天下,傅家從今往後就你一個兒子?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所?”
??“所以你就眼睛不眨,蓄謀已久,殺我傅家上下幾十口?毫不顧念血緣情親,滅我滿門?”
??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從爹娘,漸漸變成我的爹娘,你的爹娘。
??傅容澈的言語,也隨之變得越發狠厲傷人。
??恩怨延續,兩人之間,誰也不想輕易饒過了誰,不動聲色的盛怒、咄咄逼人的質問、便連出口後的固執,都那麽相似,融合無誤。
??溫青園插不上嘴,也不打算插嘴。
??所以說,她一早便該出去。
??他們能吵起來是好事兒,總比他們冷眼寒麵,各自偏見,冷嘲熱諷的強。
??能吵起來,就證明有人動搖了,願意袒露心中的委屈了,這是事情好轉的前兆,說不定,吵著吵著,誤會就解開了呢?
??傅容洵靜靜凝著傅容澈眼底的清寒,一個八尺男兒的眼眶,不知不覺中,竟然紅了一大半。
??似乎,傅容澈的回答,是他從未想過的,或許與他的期望相悖,或許,這個受盡委屈的大男孩,在經久未遇的親情麵前,隻是想尋求一絲安慰,一絲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親人間的愛護言語。
??他努力咬住唇,不讓眼中的淚流出,更不願讓那份脆弱被人窺見。
??傅容澈起身,一把摁著他的肩,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麵上的清冷沒了阻擋,徑直映射進傅容洵的眼眸。
??傅容澈不給傅容洵掙紮的機會,手下施了大力,涼薄的唇,一張一翕,字字珠璣。
??“你於記事那年走失,我不知爹娘尋你,不知你仍舊在世,不知他們為尋你付出過多少,卻眼睜睜看著阿娘的身子每況愈下。你以為,你那日不下狠手,阿娘又有幾年能活?”
??傅容洵齜牙咧嘴,肩膀上的劇痛幾乎叫他痛呼出聲。
??耳邊,傅容澈的話語揮之不去,他滿腦子都是那句“你以為,你不下狠手,阿娘又有幾年能活?”
??他不甘的瞪回去,眼底的濕潤加重,呼吸也跟著加重,心上某處,在一點一點發慌,一寸一寸塌陷。
??不得不承認,他怕了,真的在怕,亦如溫青園嘴中所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一腔恨意,到頭來,隻會是一場笑話,那樣沉重的後果,他擔負不起。
??傅容澈不管他情緒如何,對他眼底的濕潤恐慌,一並視若無睹。
??他嘲諷勾唇,冷聲輕笑:“為你辦過喪事後,阿娘每日以淚洗麵,夢囈都是你的名字。大夫說她心有鬱結,乃是心病,無藥可醫,她不願走出失去你的痛苦,她沒日沒夜,思的念的全是你,你現在還覺著,他們是虎毒食子?”
??“你巧舌如簧,何必編出如此……”
??“當年為阿娘醫治的大夫就在城中,你若不信,我帶你去對峙。”
??傅容澈的聲線在發顫,他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自傅府被滅滿門至今,除卻之前麵對溫青園時,他再無如此失控的時候。
??麵對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他的眼圈也在發紅,抑製不住的悲,從回憶裏來,從悲憤中來,從無可奈何間來……
??溫青園也起身,卻不是上前。
??“你想不想見一個人?”
??她走到門邊,嘴裏問著傅容洵的意願,手下卻朝外招招手。
??傅容洵艱難側首,外室的門邊兒,一雙小腳施施入內,赫然入目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垂頭落目,眼觀鼻鼻觀心,戰戰兢兢的走到溫青園跟前,極不情願的行了個禮:“表,表嫂。”
??溫青園冷目微凝,點頭頷首,側身讓開,推著她往裏走了幾分。
??傅容澈一眼認出來人,傅容洵卻困惑眯眼。
??溫青園推著她又往裏走了些,抬眸,言簡意賅:“牧語玫,你認得她的。”
??是了,他認得的,傅吟之女,先前他見過的,在被傅吟帶走安置在年久失修的破屋子裏時,一日午後,她出現在一顆樹後,偷偷摸摸的看著他,隻是,她怎麽會在這?
??傅容洵依舊不解,或許,他們早有預謀?
??溫青園一眼瞧出他心中所想,不屑哂笑:“我們騙你?益處為何?我說過,傅吟為我所殺,牧語玫貪生怕死,用那個秘密換了她這條命,她既是知曉事情原委,不妨叫她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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