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滿眼荒蕪隻剩你
夢,像是一個冗長而又深沉的夢,自我那日在水曳神殿失去意識之後,我便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夢裏,那種浮浮沉沉飄忽不定的感覺一直存在著,我好像真就成了天地間的一抹清風,一粒微塵一般,輕飄飄的,不受任何羈絆牽扯。
我也不知我到底是怎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樣,總之,我好像一直走不出這迷霧一般似是虛無又似是阻隔的夢境。
淺淺淡淡的,我似乎又看見了師父捧著我的臉對我說:“我隻要你醒過來,我隻要你好好地。”
他紅著眼眶,骨節分明的手一直擦拭著我緊閉著的雙眼裏不斷流出的眼淚。
他側著頭,微微彎曲著身子,長長的墨發有幾縷不聽話的覆住他半張白皙的臉。
他猶如蝶翼般纖長漂亮的睫毛顫顫,依舊是那般動人心魄的弧度。
他似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就那麽緊緊地抱著我,雖然,我感覺不到,但我的眼睛告訴我,他,好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裏一般。
此時的我,浮浮沉沉,卻沒有以前的那種心痛的感覺了,難道,我是真的灰飛煙滅了嗎?
所以,我現在,是在一點一點的變成飄忽的清風,亦或是卑微的塵埃嗎?
這,是我一直想要的啊……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沒由來的就開始恐慌?
為什麽我會怕永遠的消失呢?
我一想到,我馬上就要永遠見不到師父了,我便恐慌至極。
我本來以為,我這顆心,已經被他對我的傷害而燒成了一寸寸的灰燼,我本來以為,我這個人,已經受夠了這天命帶來的所有荒唐事。
我以為,我已經累得不想再活下去了。
可我終究是忘了,我就算再累,再痛,隻要他一個舉動,便可以讓我再一次萌生起期盼,妄想。
本來,我是已經決定徹底擺脫這難解的命運,本來,我已經決定不再輪回為人。
本來,我想的是,我就那麽灰飛煙滅,永遠消失才好。
可是……偏生又是這可是。
可是,一百年的時光,就將我幾輩子的傷痕全都隱去了……全是因為他,若不是他,那麽我就是再等,等永生永世我都沒辦法傷口愈合,隻因他,我的傷口才能刹那隱去。
不是我忘了他給的傷害,不是我忘了我自己因他而所承受的苦難,而是,他就是有那種能力讓我對他永遠無法自拔。
不管是泥潭,亦或是其他什麽,我都隻能因他而泥足深陷。
可是此刻,我就要永遠離開他了……我將永遠沒有機會再輪回人世見他一麵,再沒有機會求他一回顧了。
難受,很難受,我,還是不想離開他。
但……來不及了吧?也好,這樣也好,免得他為了我,一刀一刀的割傷他自己。
我痛,便也隻這一次了,以後,我再不知心痛,不知相思,不知情愛了……
這一次,不需百年,不需千年,更不需萬年,因為,從我消逝的這一刻起,我和他的緣分,應該是斷了吧……也好……也好……
驀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此時狠狠的撕扯著我,像是要把我吸去一般。
我幾乎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一般,就那麽被狠狠的吸了去。
一種窒息的感覺緊緊地籠罩著我,我的心髒仿佛快要炸開一般,撕扯的痛著。
這種撕心裂肺的痛撕扯著我的四肢百骸,久久不能散去。
我以為的灰飛煙滅,絕不是這般痛苦的消失。
隻是,為什麽會這樣?
“啊!”那種巨大的蝕骨的痛意將我整個人撕扯著,終究還是不由得大叫了一聲。
隻是這一叫,我便就驚愕住了,我,可以說話了?
“青落?青落醒醒,沒事了!沒事了!青落我在這裏,師父在這裏,你快睜眼啊!青落!”師父的嗓音微微嘶啞,此刻正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的耳邊呼喊著我。
那般急迫,那般小心翼翼。
我不由的睜開了眼,強烈的光芒讓這麽久適應了黑暗的我有些不適應,我眯了眯眼,緩和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抱著我的師父。
他的唇色蒼白無血,甚至還有些龜裂,原本白皙的臉在此刻更加蒼白的可怕,發絲淩亂,白袍染塵,那雙好看的琉璃眸裏此刻盛著滿滿的狂喜。
我還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我沒有灰飛煙滅,為什麽我會回到我的身體裏,我隻看著他這幅蒼白狼狽的樣子,我便哽咽了。
心底酸酸的,澀澀的,又隱隱的痛著。
他,何曾以這幅模樣出現在我的麵前過?
以前,都是我最狼狽的樣子三番四次的被他看到,可是這一次,為什麽他會變成這樣子?
“師父……”我抬起有些僵硬的手,顫顫的撫上他的臉,那冰涼的觸感讓我的手更加顫抖了,我看著他,看著看著就掉下淚來,張張嘴,一百年未曾說話的嗓子啞啞的喊出了埋在我心底最沉痛,卻又最甜蜜的兩個字。
“青落,真好……你終於醒過來了。”師父扯起那破皮的唇角,對著我笑得一臉燦爛,手又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
我沒有說話,隻是扯起嘴角對他努力的笑了笑,眼淚又一次泛濫,我的手,仔細的摩挲著他那張蒼白且絕美的臉,漸漸的,我的視線被淚水覆蓋,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樣。
這是一百年來,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算我之前也這麽喊過他,但是,那時候我是一抹遊魂,我喊,他卻聽不到。
那時候,我和他,好像活在兩個世界,又好像不是。
時隔一百年,再次喊他的感覺,還是心裏酸酸的,痛痛的,盛滿滄桑,有些蒼涼。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在這一百年裏,親眼見過他為我做過太多的事情。
心底的怨,早已經被慢慢衝淡,那種非死不可的執念,也在不知不覺中淡去。
以至於,剛剛在我以為我真的要灰飛煙滅的時候,我才會那般恐慌。
“師父……我,好想你。”我看著他的臉良久,才沙啞著嗓子說出這句在我心底埋藏許久的話來。
我,真的好想你,師父……
過往所有傷痛,如今,全被這瘋狂滋長的想念給埋沒了,師父,我放不下你,你可懂?
師父,在這場荒唐至極的追逐遊戲裏,還是你贏了,你可知?
我真的,好想你啊……恍若千年,萬年那般,在看見你之前,我滿眼荒蕪,看見你之後,我眼裏,心裏,便隻映著你的影子……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