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花香沉淪半刻疼
“青落……”師父的喉結動了動，看著我，終究還是輕喚一聲，把我攬緊，低下頭不斷用他冰涼的臉磨蹭著我的臉。
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斂下眸子，卻不經意的看見他被我抓緊的手臂有血從裏麵浸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袍。
我腦子裏‘轟’的一聲，猶如驚雷炸響，我似乎忘了，之前水曳仙君說，要師父的一地心頭血，還要他每日用炙刃割傷他自己，用他的血來配合著治療我仙骨的傷。
我的心陡然一緊，我能這般好好地在他懷裏喚他……難道真的是他那樣做了嗎？
我一把拉開他的衣襟，果然，他的胸口纏著厚厚的紗布，還有鮮紅的血液滲出染紅了紗布。
我眼裏的眼淚又一次一顆顆掉落，為了我，他果然用炙刃刺進他的心髒，為我取了心頭血。
“青落，你……”師父連忙拉好衣襟，那張蒼白無血的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慌亂。
我沒有說話，隻是又一次強硬的挽起他寬大的袖子，果然，又是纏著厚厚的紗布，那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著鮮血，想來，是新傷。
再看他那白皙的肌膚上一條條猙獰的疤痕，每一條，都好像在我心上狠狠的劃了一刀似的，鮮血淋漓。
我很難想象，他是怎樣用那灼燙的炙刃在他的身上為我劃下一刀又一刀的……我更難以想象，我是怎麽喝下他的血的……
想著想著，我嘴裏竟感覺到淡淡的血腥味，我到底喝了他多少的血啊……
“青落，你別看……”師父連忙放下袖口，眼裏仍舊是一片恐慌。
我強硬的抓住他另一隻手，或許是他真的太過虛弱了，所以抵不過我的力氣，又一次被我掀起袖口。
果然，和那隻手臂是一樣的，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膚上此刻溝壑縱橫，淡褐色的疤痕幾乎布滿他整個手臂。
我心底翻攪著，撕心裂肺的痛著。
我很難想象，當初，那裏是如何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到底，是如何的鮮血淋漓。
“百裏夕月……你是個傻子……”我的眼淚從未斷絕，低垂著眸子，顫抖著手撫上他那傷痕滿布的手臂，隻一觸，我便顫抖地更厲害了。
我嗓音喑啞，哽咽著說道。
他，是個傻子……比我還傻的傻子。
“青落，別…別看，很醜……”師父的眼眶紅透，他躲避著我的手，聲音裏帶著乞求。
是的，帶著乞求，清冷高貴的他，如今卻用這般乞求的口氣與我說話。
“不醜……一點都不醜……”我搖頭，仍舊強硬的抓著他的手臂。
“我，已經不再是你心裏的那個師父了……”師父搖頭，眼裏泛著淚花，卻一直沒有落下淚來。
“不，不論你成了什麽樣子，你都是我心裏那個高貴清冷，宛如謫仙的師父……你永遠都是！”我低下頭，慢慢靠近他的手臂，以唇吻上他那疤痕滿布的手臂，當我的唇輕觸上他的手臂的那一刹那，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渾身一顫。
當我的唇離開他的手臂的時候，我眼裏的一滴淚，滴落到他那淺褐色的疤痕上，滑下一朵無色的晶瑩。
“青落……”師父的聲音哽咽，顫抖地手又一次撫上我的臉，替我一如從前那般，輕柔的擦去我的眼淚。
“師父，何必為了我，承受這般莫大的苦痛？”我輕輕替他整理了他淩亂的發絲，又捧著他的臉，問道。
其實，若我於他不重要，若他心裏沒有我，若他於我隻是師徒情，那麽，又何必救我？
我承受不起他這般拚出命去隻為救我。
若是，他真的不在乎我，不要救我，也是好的。
“你若真的灰飛煙滅，我此生難安。”師父沉默良久，薄唇緊抿，似乎是思量了良久，才動了動唇，低啞的嗓音緩緩從喉間逸出。
“僅僅……是這樣嗎？”驀地，一種濃重的失落將我籠罩，甚至有些喘不過氣，我顫顫出聲，問他。
僅僅，是這樣嗎？
果然，他還是因為愧疚才救我的嗎？
“不，不僅僅如此。”師父搖頭，蒼白龜裂的唇淺淺的勾起一抹上揚的弧度，那雙琉璃的眸子就那麽看著我，暗藏著些什麽未知的情緒在緩緩流動。
“那，還有什麽？”我怔愣的看著他，呆呆的問道。
“青落，若，若你不嫌我，若你不再恨我，那……你可否願意再信我一次？”師父的眼裏驀地升起一陣忐忑不安，他的手不自覺的抓緊我的手，生怕我說出什麽拒絕的話來。
“我不嫌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我，再信你一次，就這一次，師父……你可莫要再辜負我的期望了，好嗎？”我把頭埋進他的脖頸間，眼淚順著我的眼角，一直滑落到他的衣襟裏。
我，還是拒絕不了。
就算，等待我的還是無盡的傷害，就算，還是妄想，我也認了……
隻期望，這一次，是真的。
“真好……真好……”師父動了動唇，紅著眼眶看著我，不住的說著這兩個字。
他蒼白的臉上，露出點點笑意，眉宇間的疲憊也似乎眨眼消失了一般。
如釋重負，就是如釋重負。
他心裏背負的一切，在此刻，都點點消散了。
我小心的避開他胸口的傷，趴在他胸前，用力的嗅著他身上的木槿花香。
還是我記憶裏熟知的那香味，淡淡的縈繞在我的鼻翼間，還是那樣讓我沉淪，讓我癡迷。
不管往事多苦痛，這一刻，我的心，是真的平靜了。
他是我致命的毒癮，不讓我死，卻又讓我活得痛苦……
我這幾輩子，都因他而死去活來，悲苦萬分。
但，這一次，是不是真的會不一樣了？
不管我是否真的是為他失去了所有的尊嚴，所有的驕傲。
這一次，我還是要選擇相信他。
雖然，我被他騙過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是那般痛徹心扉。
可，又怎比得他為我用炙刃刺進他自己的心髒為我取出他的心頭血來的痛？
炙刃比普通的匕首要痛苦萬分。
他為我承受的，還少嗎？
再，讓我傻這一次吧……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