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過往都且隨風散
神界。
淩霄大殿之上,我和師父靜靜地站在大殿之中,我看著那個坐在高處身穿明黃色衣服的帝君,心底思緒萬千。
這個人,是我的父親,他從前疼我愛我,而後又恨我傷我……說不恨,說不怨,那是假的。
“忘憂……”帝君盯著我良久,神色忐忑,才喊了我一句。
“嗯。”我輕輕應了他一聲。
“對不起……”他看我這般淡然,最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有些蒼涼懊悔的聲音響徹這個空空蕩蕩的大殿。
“我這些年,被權勢迷了眼,對你,對紫英,我都虧欠太多,也做錯太多……以前,我隻知你是齊霧上神的徒兒夏青落,明明就是你這張臉,可我卻還是不知你就是忘憂……我以為,你隻是個長得像忘憂的人而已。從王母宴會那時候看見你開始,我便夜夜夢到你曾經被我親口下令打三百神鞭的那個場景……”帝君走下台階來,站在我的麵前,麵上盛滿愧疚。
“看見你,我總會不安,難過,甚至是恐慌,每每因此而夜不能寐,或許是真的太多年的權勢滔天,讓我迷失了本性,所以,才如此算計著置你於死地。”見我沉默不語,他便又開始說道。
話罷,他轉身背對著我,那背影如今在我看來,是那般落寞。
“我知道。”師父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示意我說話,於是我隻好抿了抿唇,開口。
“忘憂,如今,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我隻想好好彌補你,彌補紫英。是我,毀了我們三個人。”帝君轉過身來,對於我淡漠的態度,他顯得有些失望,但終歸是勉強的衝著我笑了笑,說道。
“她,怎麽樣了?”我想起那個不久前在雲端失聲痛哭的女人,低垂著眸子問帝君。
“她……不肯理會我。”帝君見我提及王母,便苦笑一聲,搖頭說道。
“你欠她的,確實太多。”我早就料想到會是如此,王母的心,已經被帝君傷害太深。
“我知道……”帝君神色懊悔,低歎。
“往日種種,都且讓它過去吧,我現在隻想平靜的活。”我深吸一口氣,終是抬起眸子,以最平靜的姿態麵對他。
往日種種,如今我都隻想忘了。
好的,不好的,都忘記。
以往的快樂與痛苦,總是那麽相輔相成,一片記憶碎塊就可以喚起整段記憶。
不是不堪回首,而是牽扯太多,太痛,太無奈。
不管帝君以前有多麽想將我除去,至少,關鍵時候,他迷途知返,而我,還好好的活著。
我的這一次生命,是師父換回來的。
我不想再去怨恨任何人,何況,這個人始終都還是我的父親。
我隻想平靜的生活,平靜的和師父在一起,我用了幾輩子的時間,才換來師父這一次的傾心,我隻想和他好好的。
“你,你這是原諒我了?”帝君的眸子裏先是劃過一絲詫異,隨後便是不確定的忐忑不安。
“父親。”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一直不曾言語,卻一直拉著我的手的師父一眼,他對我揚唇,微微淺笑,我便像是有了我不曾有過的勇氣一般,轉頭對著帝君,喊出了那兩個我許久未曾喊過的字。
對於父親這兩個字,我曾沉溺過,也曾怨恨過,更悲哀過,甚至於到最後,變的淺淡了。
我以為的無所謂,在這一刻我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眼眶忽然就紅了,心裏又是一片酸澀難言。
我忽然想起,在我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每日都會把我背在他寬闊的肩上,一隻手扶著我小小的身子,另一隻手拿著我愛吃的糖葫蘆。
他總是那般眉目慈愛的看著小小的我,對我說:“小忘憂,爹要給你最好的一切。”
其實,他那時候真的給了我所有孩子豔羨的一切,就是他給我的極致的疼寵,才讓我養成了以前那副勇敢無畏,灑脫的性格。
他給我的,什麽都是最好的。
神界至寶綠纓珠是他在登上帝君職位後得到的第一件寶物,那時候,他還是那般疼寵我,放縱我,就連綠纓珠也毫不猶豫的就送給我當做我的護心寶珠。
冥冥之中,或許真的是命運作祟,他曾給我的綠纓珠,在如今保我免於灰飛煙滅。
時隔那麽多的時光,這一次,我終於喊出了這兩個我都快陌生的字。
“忘憂……”帝君身形一震,看著我,那雙眼裏泛起了點點淚花,嘴唇顫顫的,卻隻喊了我一聲。
“記住你說過的話,好好對母親。”我揚起一抹微笑,對帝君,不,應該是父親說道。
“我,我知道,我知道。”父親有些手足無措,站在那裏慌亂的像個孩子。
“我……能去看看母親嗎?”我點頭,又問。
“這……她把她自己鎖在了鳳闕宮,又用她的命設了結界,我沒辦法進去。”父親的一臉沉鬱,搖著頭說道。
我一怔,用命設了結界?好像和我曾經墜下齊霧崖那時候一樣呢。
為了不讓師父下崖救我,我用我的命做了最後的結界。
我失去生命,結界才消失。
以命結界,結界破,人必死。
師父抓著我的手驀地一緊,我轉頭,果然,他也想起了從前的事。
他微微皺眉,如玉的臉上有些沉悶。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寬慰,隨後便對父親說:“讓我去吧,母親她會見我的,她,想我很久了……”
她真的想我很久了……
我仍舊記得,當我作為夏青落而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失聲痛哭的模樣。
當我在誅仙台為救君落宸而受罰的時候,他紅著眼眶把藥遞給我,又心疼,又無奈的模樣。
第二次誅仙台受罰,她不顧一切的來救我時候的模樣。
母子連心,不就是如此嗎?
我想,就算是我的模樣變了,她也一定會不自覺的就認出我的吧?
她為我,為父親,受了太多的委屈,可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這麽冗長的時光,她都能默不作聲的一一忍過來,在父親的麵前,她幾乎從來不表露心緒,可是為了我,她在父親麵前,已經痛哭多回了。
每一次,都是那麽肝腸寸斷。
父親欠她太多,我又何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