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跟蹤
這一天梁初都過得有點魂不守舍,天色剛剛暗下來,她就提前匆匆關了店門,向著學校大門走去。
整個醫學院隻有這一道大門,進進出出的同學很多,倒不覺得有什麽,經過大路之後,通往自己宿舍的是一段風景優美的林蔭小道,平時這段路人來人往的,走起來感覺挺愜意,今天大概因為聽說了那件凶殺案,晚上出來的逛的同學很少,這條安靜的小路顯得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梁初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硬著頭皮往前走。
“梁初!”一個親切低沉的男聲響起,梁初腳下一頓,往前方看去,隻見周深穿著灰色的風衣站在一棵柏樹下,正含笑看著她。
心裏升起一絲感激,梁初一向是個很懂得感恩的人,大晚上的有人在寒風中等自己,她的心情瞬間也明朗了許多。
“你怎麽在這裏,是在等我嗎?”她笑著迎上去,大大方方的問道。
周深大概沒想到她問得這麽直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輕笑道:“也不是特意,正好在這裏散步而已。唔……你不要有什麽負擔。”
梁初笑起來,大冬天來這裏散步?這個男生真是有意思,等人就等人唄,還找這麽爛的借口。
周深看出來她的調笑,越發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說道:“哎,快走吧,別問了。對了,你吃過飯沒有?”
“還沒呢。”梁初大方的承認。
“怎麽這麽晚還沒吃,你看都七點了,要不去超市門口的餐館隨便吃點?”周深知道梁初的經濟狀況,並不特意帶她去昂貴的餐廳,這一點讓梁初感覺相處起來很舒服。
“好啊!”梁初心情愉悅的說。
周深笑著看看她,兩人並排往學校的超市走去。
點好餐,兩人剛坐下,梁初就迫不及待的向周深詢問昨晚的案件的事情。周深詳細講了一遍,和梁初上午聽到的基本一致,隻是凶手仍然沒有找到,學校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太多,對一個特意要殺人的凶手來說,要隱藏起來其實很容易。
“既然知道是混種人幹的,為什麽不對監控到的人進行步態識別呢?”梁初問道。
周深蹙著眉頭道:“這個凶手很老練,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從監控看來他行動有些僵硬,不是平時慣用的走法,大數據分析下來誤判率很高。”
“這樣啊,那確實有點大海撈針了。”梁初點點頭,“是不是我們醫學院學生嫌疑最大啊?目前有沒有一個懷疑範圍呢?”
“是,現在警方排查的重點就在我們學院。幸虧還有幾天才開學,返校的同學不是很多。案發當天在校的混種男生隻有十幾個人,而且幾乎都在宿舍裏沒出去,估計排查起來會很快。”
“哦,這樣啊。”梁初看著自己的餐盤,慢慢撿著米粒。忽然想起什麽,忙抬頭問道:“那案發時不在宿舍裏的男生,嗯,是不是就有路恩?”
周深大為驚訝的看著她:“你怎麽知道的?的確,調查發現三號院隻有他一個男生當時不在宿舍樓,所以嫌疑最大,我也是剛剛出來的時候才聽說的!”
“啊?慘了,那可糟了!”梁初喊了一聲,飯也顧不得吃,抓起提包就往餐廳外麵衝,周深在後麵喊了一聲“梁初,這些事情你最好別去管……”梁初哪裏肯聽,一眨眼就消失在餐廳門口了。
氣喘籲籲的跑到三號院門口,情況比梁初預想的還要糟糕,已經有很多知道消息的同學守在宿舍樓下,每看見一個混種人出現,大家就衝上去對著他辱罵一通,不管人家是不是剛剛返校,全都被“雜種、肮髒、凶手、滾回去……”這樣的字眼包圍著他們,直到幾乎沒有混種人輕易敢下樓來。要不是守宿舍的大爺死命護著,隻怕這些人還要衝上去打人。
“叫路恩出來!”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句,其他人也紛紛叫起來:“對啊,當什麽縮頭烏龜,有種出來承認啊!敢幹不敢認啊!”
“雜種路恩!滾出來,垃圾人!”
“路恩,滾出來!雜種,滾回去!”
“路恩,滾出來!雜種,滾回去!”
大家的聲調越來越一致,一時間,變成了一句統一的口號,“路恩,滾出來!雜種,滾回去!”咒罵聲裹挾著純種人類一直以來的怨氣,響徹夜晚的天空……
“啪,”三樓一扇窗子猛地被推開了,一個淡紅膚色的b型男孩伸出頭來,大聲吼了一句:“人都已經走了,你們吼什麽吼,有種找他去啊!”
“跑了?”大家驚訝了一下,很快更大的咒罵想起,“看,心虛了吧!快報警吧,別讓這個雜種跑了!”
“對啊,不是他幹的他跑什麽,這下子可以確定了!快報警!”
“跑什麽,人家打工去了!切!”三樓的男孩不耐煩的吼道。正準備關窗,隻聽樓下一直站著看熱鬧的梁初仰頭大聲問了一句:“他什麽時候走的?”
“就剛才!被你們鬧的,他上班要遲到了,所以跳窗走的!”男孩喊完,急急忙忙就關上了窗。
剛走?也許還來得及,梁初忙掉頭撒丫子就往回跑,剩下的一眾同學聽說事主已經走了,一個個都泄了氣,該吃飯的去吃飯,該溫書的繼續溫書去了。
急急忙忙衝到門口的車站,擺渡車的站台上並沒有路恩的影子,看樣子剛剛已經坐上車進城去了。梁初幹脆對著手機戒指語音叫了一輛車,一分鍾後,一輛無人駕駛的飛的就穩穩停在了她麵前。
上了車,對駕駛係統發出了去約克城的指令,飛車便穩穩的行駛到了規劃路線的飛行高度,沿著激光軌道快速前行。
車裏溫度合適,播放著輕柔的音樂,大數據立刻指揮機械手把一杯梁初一貫愛喝的熱茶遞了過來。
喝著熱飲聽著音樂,梁初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仔細想想,是啊,自己火急火燎的找他,究竟要說什麽?
說“我相信不是你幹的。”有意義嗎?
說“我可以證明,你沒在學校是因為去打工了。”這樣一句話能成為呈堂證供嗎,何況事發當天,自己其實忙得根本就沒有特別留意過學校門口或飲料店門口的車站啊!
怎麽辦怎麽辦!梁初抓破天都想不到好主意,二十分鍾很快過去了,飛車緩緩降落在列車站門口的停車場,手機報告了一聲:“您此次消費了115元!”
梁初肉疼的走下車來,一個人站在一輛大型飛車後緊緊盯著前麵的站台。
很快,路恩穿著黑色運動衫的身影就出現在擺渡車下車的人流裏,梁初遠遠的跟了上去,有些好奇他一個混種人能在什麽地方打工,既足夠繳納醫學院昂貴的學費,還能維持基本的生活。
懷揣著這樣的好奇心,梁初不遠不近的跟著路恩走了幾條街,終於,到了一個熱鬧而且狹窄的街區,路恩大步走到後巷口,推開一扇小門急匆匆走了進去。
看樣子小門是員工的通道,梁初不認為自己能像電影裏一樣大大方方的混進去,於是隻好轉到街區正麵,抬起頭看了看,霓虹閃爍的標牌字母有些語義不明,隻能猜測出來是一個有點廉價的娛樂場所。
管他三七二十一,梁初一向是個膽大的家夥,隨便整理了一下衣服頭發,便抬腳向眼前的大門走去。
門口的機器人攔了她一下,快速掃描後便傳出一道親切的男聲:“親愛的a 型女孩,歡迎您的到來,今晚您可以得到五折優惠!祝您愉快!”
剛說完,梁初的149幣便沒了,她又肉疼了一下。
不過看看後麵緊跟著進來的a型男士被扣了298幣,沮喪的心情又稍微得到了一些些安慰。
進到場裏,才知道裏邊是一個喧鬧無比的舞池。各種人混在一起,大杯的喝著五顏六色的酒,張牙舞爪的扭動著,鬧著,梁初覺得耳膜都快木了。
幾個穿著暴露畫著濃妝的舞娘在舞台上做著各種不堪入目的挑逗動作,台下一大群人嘶吼著,調笑著,一個個揚著手機往舞娘固定在胸口、臀部的刷幣卡上蹭,趁機狠狠揩上一把油。
梁初沒來過這種場合,捂著耳朵一邊小心的躲避半路伸出來的各種鹹豬手,一邊往台前擠,想看看路恩究竟在哪裏。
好不容易擠到前排,這時候背景音樂換成了更加狂熱的舞曲,一個魔幻怪異的男聲響起,“美女們帥哥們!注意了!今晚最勁爆的環節即將開始,快拿好你手中的武器,盡情宣泄你的煩惱吧!!”
燈光和音樂變換起來,周圍的立體投影也換成了更加血腥暴力的場景,戰爭、廝殺、性……統統混雜在一起,場景光怪陸離的變換。
隨著音樂節拍,四個渾身赤裸的肌肉猛男沿著t型舞台大步走來,四個人身材高大,肌肉噴張,全身畫滿了顏色怪異的油彩,渾身上下隻穿著一條窄小的三角褲,走近一些,梁初才看出來這四個男人都是混種人,隻不過原本的膚色被油彩掩蓋了許多。
場下的人尖叫著,歡呼著,頭頂的傳送帶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的皮鞭、塑料棍、塑料狼牙棒,緩緩向觀眾席傳送過來。
梁初不明白這些工具有什麽用處,沒有伸手,隻見不少人都挑了一根皮鞭或者棍子之類的,拿在手上躍躍欲試的樣子,一臉的興奮。
勁舞開始,四位戴著麵具的帥哥隨著扭動起來,場下的人尖叫著,前排幾個大姐的手已經一把一把的往男子身上連摸帶擰,後麵的人越發興奮,推著梁初往前擠。
擠到近前,梁初才注意到左前方的那位有著緊實肌肉的高個男子,露在麵具外的半張臉呈瑩白色,方正帶著微尖的下顎,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她仔細辨認了一下,不正是路恩!
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他的高額學費從何而來,明白了他為什麽一到晚上就不見人影,明白了他的驕傲和自卑,他的沉默寡言,此刻,心裏頓時揪起無數情緒,隱隱有些作痛。
場下的尖叫一浪高過一浪,人群揮舞著皮鞭、棍棒,瘋狂的向這四個猛男身上招呼,有興奮得滿麵紅光的,有仇恨的咒罵著“雜種”的,更多的普通人把全身心的煩躁和白天的各種壓力,轉化成瘋狂的暴力宣泄,肆無忌憚的用力抽打台上的幾個“雜種”!
眼前衣冠楚楚的人群瞬時變成嗜血的惡魔,最大的邪惡卻是群體作惡而不自知!這不是娛樂,不是發泄,這是赤裸裸的淩暴和虐殺!
台上幾個男人任是體格強壯,也招架不住這些劈頭蓋臉的暴力,腳下的步子一步不能錯,肩頭、腰背、腿……已經布滿累累鞭痕,饒是畫著濃重的油彩,也掩蓋不住密密麻麻一指寬的鞭痕棒傷……
梁初心裏難過得揪著發疼,低下頭不忍心再看那個仍然在倔強挺立的孤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