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報喜堂
八仙會的煉金師方存仁知道陸澄和白曄是老相識,料已無風險,就把原先要交易給“葉蓮”的丹藥由柳子越轉交陸澄,他年老不能熬夜,先行告辭回紫羅蘭花園了。
陸澄和接應的柳子越互相望了一眼,點了下頭。
柳子越心裏已經明白“葉蓮”就是白曄。
經曆過克雷格事件,柳子越也知道,白曄當然不是普通的調查記者,還是現任站長林洋在“寶劍項目”之外的又一路編外人馬。
但是,在如今林洋站長都失去聯係的情況下,這個編外人員為什麽還在黑船公司這個魔窟裏不撤退?換了柳子越,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的。
柳子越看不清白曄到底在追求什麽,當然他也懶得分析非正常人的心理。
陸澄沒有對全智秀再說起方才接頭的那個神秘泰西容貌女子——白曄臥底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一個臨時的幫手就不必知情了。
全智秀身為前J機關的特務和如今的高麗抵抗分子,也知道什麽事情是不該問的。
“我還要調查一番‘報喜堂’,就現在。”
陸澄向柳子越和全智秀道。
柳子越想了下道,
“大佬,‘報喜堂’是謝尼耶夫當三組長時和我接頭的老地點。
尚處長追蹤叛逃的謝尼耶夫時,也得到了真光教會的米海爾大主教的許可,搜遍了‘報喜堂’裏裏外外。這就是一個羅刹人集會的教堂,沒有虛境,沒有更多的結果。”
“米海爾主教也是羅刹人?”陸澄忽然問道。
“米海爾和謝尼耶夫、‘血鷹’都是羅刹老鄉——大佬,你也不能凡是羅刹人,都當成黑船公司的同夥吧?
這真光教會也是‘打門不打笑臉人’,米老主教也沒有拒絕信徒禮拜的道理,連接頭的我都不會拒絕,更不會拒絕他的老鄉了,哪怕他的老鄉是幫派分子。”
柳子越道。
他其實有些緊張——米海爾是幻海上流的白道人物,背靠著泰西最有勢力的洋教,連尚雲鵬搜查起來都很麻煩。
但陸澄卻在想,尚雲鵬給他的調查資料裏提過,“卍字會”會借用世界各大主流宗教的偽裝。
陸澄不可能搜遍幻海所有東方西方、林林總總的大廟小廟,但是近在咫尺,那麽多羅刹嫌疑人物出沒的教堂,他不親自走一遭實在不能心安。
——就算尚雲鵬的確搜遍了報喜堂的裏裏外外,也是在預知了米海爾,讓對麵提前有所準備的情況後做的不完全搜查。
更何況,有一樣東西,哪怕是“追蹤A”的獵人尚雲鵬也無法看清楚。
“‘報喜堂’裏,真光教會崇拜的聖母像,尚處長檢查過嗎?”
陸澄隻問柳子越一句。
柳子越無言以對。
——在站長林洋清洗了幻海站大量不可靠的調查員之後,算上注冊民間調查員,整個幻海能讀取神像上思念的,無過於B級商人陸澄和B級匠人潘逸民二人。
但就算尚大哥那時有能讀神像思念之人,他也不敢在米海爾大主教注視下,讓手下對聖母神像動手動腳——尚大哥要顧忌真光教會褻瀆神像的責難。
幻海站畢竟是泰西人開的店,對泰西教會是要鞠躬敬禮的。
“我們不能漏過近在眼前的東西——官方不方便的事情,所以要交給民間的人來做。
搞清楚‘報喜堂’,下周丁博士來這裏治療眼疾,我們也可以安心。”
陸澄道——幻海也隻有他可以動用“鑒寶”了,當仁不讓。
柳子越再沒有異議——反正一切後果大佬承擔,組織就當不知道。
全智秀也服從,她雖然是真光教徒,但能分清調查和信仰的區別。
天色將明的報喜堂前,陸澄發現了調查的第一道障礙。
神職人員沒有阻攔陸澄三人在天蒙蒙亮時拜訪,但另外有兩個黑皮夾克、鮮紅雙頭鷹刺青的羅刹光頭保鏢守在教堂的石門前,是“羅刹幫”的人。
“羅刹幫”的保鏢用蹩腳的唐語喝退陸澄三人——這裏已經包場,外人免擾。
陸澄嘲諷:教堂可不是夜總會,既然神職人員沒有說不,任何信徒都可以隨時進來禱告。
全智秀領會了陸澄的意思,不理睬羅刹光頭嚷什麽,徑直往報喜堂裏麵走進去。
一個羅刹光頭凶狠地扯全智秀的衣袖,卻被這個J機關出身的C級武人輕而易舉地帶倒在地。
知道來人是硬茬子,兩個羅刹光頭保鏢趕忙掏槍。
兩個光頭背後的陸澄早有偷襲的預謀,先一步從口袋裏拔槍。
“啵、啵。”
陸澄射出了槍管裏的兩隻麻醉針,兩個羅刹光頭保鏢眨眼不省人事,呼喊的聲音也來不及發出——針頭裏是方存仁這次交易給白曄的“地煞階蒙汗藥”的溶劑,陸澄就先借用了。
全智秀推開報喜堂半掩的鐵門。
柳子越留一半縛靈狗在外放風,他和另一半縛靈狗跟著陸澄和全智秀進了報喜堂。
陸澄並沒有看到那兩個羅刹光頭保鏢言之鑿鑿的包場主人。
這個鍾點的報喜堂,上下二樓,各個告解室,都是空無一人。
沒有人看守教堂最深處的那座懷抱聖子的聖母像。
——不是陸澄挑這個時辰突然襲擊,他們沒法如此輕易地接近沒有處理過的神像。
“教堂還有地下室——我們警務處上次檢查過——正常的地下室,但沒有另外的神像。包場的人現在可能就在下麵。”
柳子越熟悉此個接頭老地點的建築布局,戰戰兢兢地提醒陸澄。
——看場的人都是刺著“血紅雙頭鷹”的羅刹幫派分子,柳子越隱約有些猜到地下室裏的人是什麽身份了。
那麽,陸澄向柳子越和全智秀使個眼色——他們兩個,一人守住地下室上來的鐵門,一人守住外麵的大門;
陸澄則爬上聖母神像,速戰速決,讀取尚雲鵬無法接觸的地方,然後走人。
陸澄的手摸上聖母的大理石身體,“商人”的“鑒寶C”發動!
一進到教堂,他的金錯刀就判斷出這座神像和他在其他幻海的正神殿堂見過的那些C級神像一樣,是貨真價實的同類型靈光物,C級萬泉。
這種C級的神像猶如一盞盛滿信仰之力,容量萬泉的酒杯。神靈享用之後,無限續杯。
真光教會的“報喜堂”有點名堂。
現在,陸澄要看看信徒們的祈願——在拿回了靈魂深處“伏魔大殿”的外層記憶之後,他的“鑒寶C”已經如火純青,經驗漲滿。
圍繞這座聖母神像發生過的一切,如時間之河川流過陸澄的心田,曆曆在目。
最強大和最虔誠的信徒向聖母奉獻的祈願最多,他們在靈光的思念裏形象也最鮮明。
——陸澄看到了一張淡金色頭發、瘦削冷漠的四十歲男人,那是還沒有偽裝過的2B級叛逃遊俠謝尼耶夫的臉,幻海站提供的官方成員照片裏的形象。
——然後,陸澄看到了那個女人,2B級樂師沙娜,報喜堂裏的她永遠是裹在黑罩袍裏,戴著遮上半臉的狂歡節麵具。
——還有那個臉上都是滄桑的盲人主教米海爾。他在神像的思念場景裏出現不多,但形象是最鮮明的。
這大概是因為,米海爾的大本營在幻海西郊的“折山大教堂”。隻有特定的真光教祭典時,他才會蒞臨這座幻海城區最大的教堂主持。
——最後一個形象強烈鮮明的人是3B級武人羅刹幫主“血鷹”拉格納,陸澄也在官方資料看過他的照片。
這是肢體如豹矯健的金發中年男子,蓄著山羊般胡子,眼如幽深之湖,比謝尼耶夫的目光更加冷漠。
陸澄的“鑒寶”追溯到最初雕琢這座聖母像的石匠,是無法追究身份,也無法追究作坊地點的異國之人了。
除此之外,陸澄讀不到更多的情報了。
四個B級信徒向神像禱告的泰西語言陸澄雖然不知道意思,但是他知道這是其他普通信徒也都吟唱的真光教會正經禱文。
隨即,陸澄開始迷惑。
——這四個B級人物,他們對各自的神的膜拜,居然都在同一座神像上積累起來。
沙娜和謝尼耶夫真實崇拜的無疑是卍字會蛸神;
血鷹的真實信仰暫且存疑;
米海爾可是真光教會的正牌大主教,總領幻海一切真光教事務。
他們各自抵觸的崇拜能通過同一座神像傳遞到各自的神那裏去嗎?
——這聖母的機製好生奇妙,簡直是信仰的任意門了,就像正神和邪神共用一個酒杯似的。
“鑒寶”隻是一雙商人的超凡眼睛,但理解和分析這雙眼睛的看到的內容,終究要有各個傳承的專業知識支持。
學問有限,陸澄對泰西人靈光物的解讀也就隻能到這個程度了。
但陸澄總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出現了偏差。
這個時候,報喜堂地下室的鐵門響動起來。
——其實裏麵的人本來一推就能把門打開,但陸澄讓柳子越把他的一半狗隊層層疊疊地堵在鐵門口,死死地壓住了門。
“我們遁吧。”
陸澄從聖母像下來,向柳子越和全智秀道。
全智秀打開了外麵的大門,同時,陸澄看到了一張在“夜魔舞廳”看到過的麵孔——白曄說過的,“葉蓮”的對頭“托尼傑”,黑船公司的頭目,2C級爪哇獵人。
柳子越在外麵的狗隊向托尼傑狂吠,但是柳探長既然沒有處理托尼傑的決心,憑這些狗是阻攔不了那個爪哇男人向報喜堂裏麵喊叫的。
“——‘血鷹’先生!這個人是‘陸澄’!”
黑船公司的大小幹部都見過陸澄的照相,但這個托尼傑能不早不晚摸到報喜堂來,隻可能是從白曄帶他離開夜魔舞廳之後,托尼傑就用“追蹤C”來盯梢當時還戴著貓頭鷹麵具的陸澄。
——陸澄按捺下用麻醉槍收拾“托尼傑”的念頭。
馬上就要到人流熙熙攘攘的白晝了,教堂外麵就是鬧市,陸澄不能對托尼傑下狠手——但同樣,羅刹幫也不能在光天化日殺陸澄。
“柳探長,加‘怒血’。”陸澄道。
柳子越吹起狗哨,臉色隨即一白,他的戌宮獵隊進入了戰鬥狀態。
——白曄說,托尼傑也是有“馴服C”的獵人,但似乎他的未知縛靈不便在這裏使用,也顧忌在白晝開槍。
於是,膨脹到牛犢般的無數柳子越黑犬拖拽開攔道的托尼傑。
而另一側的地下室,堵門的另一半戌宮獵隊也在“怒血”狀態下變得更加巨大,幾乎就像落石封死了洞窟。
可緊接著,地下室的門後響起一聲狼一般的厲嘯。
“轟!”
陸澄眼睜睜看著那道被柳子越“怒血”狗隊封死的鋼鐵之門扭曲、變形、然後碎裂!
拳頭帶起的怒風,猶如激流從地下室裂解的門後噴湧而出,二十來隻岩石塊般的怒血縛靈狗被拳風吹了出去,砸在報喜堂內一道又一道的大石柱上。
“嗚嗚嗚,嗚嗚嗚。”
每一隻怒血狗一旦撞上石柱,立刻歪倒,解除了怒血,縮回小狗的模樣,然後化成輕煙,飄回柳子越的褲腳管。
陸澄和柳子越、全智秀已經接近了遁離教堂的門檻。
但那個揚拳的男人也走了過來。
當這個蓄著山羊胡子的羅刹男人剛從地下室冒頭,陸澄就認出來——這個比獵豹還要矯健的男人就是羅刹幫主,夜魔舞廳的“血鷹”拉格納。
第一眼陸澄見到血鷹時,血鷹的人還在地下室碎門前;第二眼,血鷹疾速運動的人影簡直化成了一道根本無從把握軌跡的閃電。
陸澄的第三眼,血鷹的形象重新恢複了清晰,他已經穩穩站在報喜堂的門檻前,陸澄三人是不要想走了。
——這樣的力量和移動速度,失去原來人身的雪姐已不具備,陸澄隻在霍振聲擊殺一輪鬼車九頭時見到過!
這個血鷹是名副其實的強大B級武人。
血鷹冷漠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調查員,最後落在了陸澄的臉上。
陸澄還是保持著平靜——尚雲鵬說過,卍字會再調查,繞不開“血鷹”;陸澄的團隊也必須要直麵這個最讓商人頭疼的暴力係強者。
被柳探長外麵的狗隊扯開的托尼傑,又蹦跳了過來,向“血鷹”指認起陸澄,
“‘血鷹’先生,這個陸澄也和‘葉蓮’有聯絡。”
——陸澄的心裏一沉,自己的麻煩在眼前,白曄的麻煩在後麵。
“聽調查員圈子說,是你殺死了我的教女‘沙娜’。”
血鷹冷冷地用蹩腳的唐語問陸澄,他可以衝垮半隻狗頭的拳頭攥了起來。
柳子越探長麵如死灰——陸澄大佬的強大實力,是自己在無數調查之中逐漸認識的。看似平常,越想越深不可測;
但這羅刹人“血鷹”卻直接把強字寫在臉上——
血鷹,3B2C級武人。
主技藝:決鬥B、劫掠B、煞氣B
副技藝:武技C·桑博、奪旗C
連尚大哥在正麵對決之中都落於血鷹的下風,被打斷了手!
血鷹這一隻拳頭一旦打在大佬身上,大佬這身板起碼得臥床半年!
“你的教女沙娜墮落成了魔物,失去了人心,危害了人類,我依照國際社會處理異常事件的公約消滅了她。
——你要向法律揮拳,踐踏正義嗎?
血鷹先生,我相信您尊重法律和正義。法律和正義也同樣保護了你,否則——幻海站早就把你作為魔物關聯者審訊了。
——你的3B級拳頭,在正義麵前,連細菌都算不上。”
沒有拳頭,陸澄發動了“學習話術”。
“哈哈,哈哈。好像你這個民間的才是官方的,官方的反而是民間的。”
血鷹鬆開了拳頭,也輕蔑地望了一眼大氣也不敢喘的柳子越。
柳子越有空想起來,陸澄方才的台詞好像是他這個警察才該說的。
陸澄想——如果血鷹真要為沙娜報仇,怎麽幾個月後才想起來找陸澄麻煩?哼,沙娜並沒有死,血鷹也舍不得羅刹幫在幻海的利益。
虛張聲勢的羅刹老流氓而已。
這時,從地下室裏,又走出一個儀態威嚴,神色嚴峻的盲人老教士——不是別人,正是給丁博士療傷過的米海爾。
“每個人都是神的孩子。神不喜悅他的孩子在他的麵前紛爭。血鷹先生,切記,‘順從’和‘克製’,這是你向我承諾過的。”
米海爾道。
——陸澄想,這個主教是為自己解圍嗎?
血鷹的臉上浮現出恭敬的神情,他向陸澄道,
“異教徒,神罰會降臨於你,你逃不到的。”
然後,這個失去過教女的幫派頭子走過陸澄的身邊,讓出了陸澄三人離開報喜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