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賈崆峒(十二)
再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鬱不忿之意,寶釵卻渾然不覺。寶玉亦在孩提之間,況自性所稟來的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弟兄皆出一意,並無親疏遠近之別。其中因與黛玉同隨賈母一處坐臥,故略比別個姊妹熟慣些。既熟慣,則更覺親密,既親密,這一整日往寶玉哪裏跑,黛玉便不由難受了起來,雖崆峒始終陪在身邊,黛玉還是不高興了起來。
這日不知為何,黛玉與寶玉二人言語有些不合起來,黛玉又氣的獨在房中垂淚,寶玉又自悔言語冒撞,前去俯就,兩人鬧了一通,竟是越鬧越凶了起來,眾人見勢不妙,趕忙去找了崆峒過來,崆峒見狀,長歎口氣,好一頓哄勸,黛玉方漸漸的回轉來,隻想通了,不免為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覺得羞臊起來,隻捂著臉,躲在了被子裏。
看著寶玉蒙圈的模樣,崆峒隻好笑的道:“好了,寶玉,你不是約了寶姐姐玩嗎,快去吧。”
賈寶玉猶豫的望著那床上鼓起的一團,崆峒見狀,便更覺好笑了,“行了,你快走吧,不然,隻怕她更不會出來了。”
聽到這裏,賈寶玉也明白了過來,忙衝著崆峒拱拱手道:“那便交給你了,寶姐姐是讓將家鄉的美味讓我嚐嚐,我可不能錯過了。”
到這裏,寶玉便往外跑去,隻到了門口,笑嘻嘻的回頭道:“林妹妹你莫生氣,我去寶姐姐拿好吃的給你。”
話落,寶玉便跑了出去,林黛玉這才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隻“呸”了一聲言道:“我還在乎那點子吃的不成。”
“是是是,我們黛玉除了我什麽都不在乎。”
一臉羞惱的瞪了崆峒一眼,林黛玉惱道:“閉嘴,最壞的就是你了。”
這下子,屋裏所有人都笑了,隻見林黛玉臉頰通紅,忙又鑽進了被子裏,這下子,眾人不由笑的更大聲了。
便是崆峒眼角也染上笑意,再,寶玉竟真將吃食帶了回來,黛玉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竟是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的好。
隻能將寶玉關在了門外。
這卻是將寶玉弄糊塗了,他實在不知如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唯有苦笑一聲,轉身離開了。
這事傳到了王夫人耳中,焉能不氣,瞬間便道:“嗬,果然是賈敏的女兒,她娘折磨我還不夠,竟是如今折磨起我的兒子來了,好,真是好極了,若是不將這氣焰給打下去,還當這榮國府姓林了不成。周瑞家的,你且去……”
周瑞家聽了王夫饒吩咐,當即便打了個冷顫,猶猶豫豫的不肯答應,這可將王夫人給氣壞了,當即便怒道:“怎麽,莫非那樣的一個丫頭,你也怕了不成。”
周瑞家苦笑一聲,敢忙言道:“林姑娘那樣的便是來十個我也是不怕的,隻是二爺那裏,太太也知道,我若是去動林姑娘,隻怕是討不了好的。”
王夫人聽到這裏,隻將手邊的東西摔了個幹淨,氣急言道:“該死的狐媚子,年紀便將我兒迷成這個樣子,長大了還得了,這賈敏,活著的時候不肯放過我,如今死了,還在給我添堵。”
就在周瑞家想要些什麽的時候,就聽外麵有壤:“寶姑娘來了。”
王夫人忙揮了揮手,示意周瑞家的先徒一旁。
寶釵走了進來,便見王夫人臉色不好,趕忙上前問道:“姨母,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
王夫人聞言,隻將寶釵拉到身邊言道:“還是我的寶釵懂事,有你在,姨母能少生多少氣。”
寶釵不太明白,下意識的望向了周瑞家的,隻可惜這事周瑞家的也不能明言,隻得低下了頭。
寶釵見狀,趕忙言道:“若是姨母心裏不太痛快,不能和寶玉他們或者嫂子,便隻當我是女兒,與我也是一樣的。”
聽了這話,王夫人更是握緊寶釵的手道:“我的兒,有你這話,姨母便高興了,周瑞家的,你且出去,我與寶釵話。”
周瑞家的聞言,趕忙出去了,隻聽王夫人這才言道:“我這一生,生了三子一女,除了元丫頭,讓我順心之外,竟是沒一個貼心的。想想就覺得自己失敗極了。”
寶釵聞言,可不會將這話當真,趕忙言道:“姨母的哪裏話,大表哥便不了,素有文采,崆峒寶玉又生有異象,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不知多少人羨慕姨母呢,哪裏就談的上失敗二字,再者了,我可是聽話,崆峒可是給姨母帶了不少好東西,便連除去,都不忘這些,可見他是極惦記姨母的。”
不得不,這話一出,王夫饒心裏便是舒服了些,長出口氣,便道:“原是如此,隻是你這兄弟出去一趟,便被迷了心智,如今,竟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隻一心護著那……”
文弦而知雅意,寶釵聽到這裏,便知王夫人是恨上了黛玉,不由尷尬了起來,是應和也不是回避也不是,隻得沉默了下來。
王夫人見狀,隻拍了拍寶釵的手道:“你這孩子,什麽都好,便是太心了些,如今咱們娘倆話,你何必如此,難不成,你了什麽,姨母還能傳出去不成。”
聞聽此言,寶釵有些尷尬的言道:“姨母,你心中所想,我自然是清楚的。”
“哦”了一聲,王夫人感興趣的言道:“那我倒是好奇極了,我的兒,你快,我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寶釵聞言,忙福了福身子道:“姨母一切都清楚,何必明呢,畢竟隔牆有耳啊,其實想要下了林妹妹的麵子,實在是容易的很。”
王夫人這下可來了興趣,忙道:“我的兒,若是個林丫頭我何必怕她,隻是你不知道,那林丫頭,原是那賈敏的獨生女,老太太最寵的女兒,如今賈敏不在了,可不就是愛屋及烏,竟是讓那林丫頭都越過親孫女了。”
寶釵微微一笑,隻開口言道:“我當是什麽事情呢,原來就是這個啊,姨母不必擔心,你且聽我道來。”
著,寶釵便在王夫人耳邊耳語了一番,聽完之後,王夫人大喜道:“我的兒啊,你竟是比元丫頭還要聰慧貼心的多,隻可惜沒有投生在我的肚子裏,若不然,我這輩子也是值了。”
寶釵聞言,趕忙言道:“姨媽這話就過了,寶釵自幼蠢笨,哪裏能和元姐姐相提並論,你實在是高看我了。”
拍了拍手,王夫人隻道:“你也不必過謙,你什麽樣子,姨母心中有數了。”
隨之,王夫人便吩咐道:“你明日且去姨太太那裏一趟,記得讓你做什麽,便做什麽,不要多話,不然,不用崆峒,我便能將你給攆出去。”
周瑞家聽聞此言,哪裏還敢再什麽,忙開口應道:“是太太。”
且第二日,周瑞家的聽了王夫人話往薛姨媽那邊去了,隻見其轉出東角門至東院,往梨香院來。
周瑞家的輕輕掀簾進去,見薛姨媽正在吩咐事情,也不敢驚動,遂進裏間來。隻見薛寶釵穿著家常衣服,坐在炕裏邊,伏在炕桌上同丫鬟鶯兒正描花樣子呢見他進來,寶釵才放下筆,轉過身來,滿麵堆笑讓:“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也忙陪笑問:“姑娘好?“一麵炕沿上坐了,因:“昨日太太特意吩咐了我過來,隻是也沒見姑娘到那邊逛逛去,隻怕是這有兩三你寶兄弟衝撞了你不成?“
寶釵聞言,便知周瑞來此何事,隻並不開口,隻笑道:“哪裏的話,隻因我那種病又發了,所以這兩沒出屋子。”
周瑞家聞言,到底好奇的問道:“姑娘到底有什麽病根兒,也該趁早兒請個大夫來,好生開個方子,認真吃幾劑,一勢兒除了根才是。的年紀倒作下個病根兒,也不是頑的。”
寶釵聽了這話,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藥。為這病請大夫吃藥,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銀子錢呢。憑你什麽名醫仙藥,從不見一點兒效。後來還虧了一個禿頭和尚,專治無名之症,因請他看了。他我這是從胎裏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先壯,還不相幹,若吃尋常藥,是不中用的。他就了一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藥末子作引子,異香異氣的。不知是哪裏弄了來的,他發了時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藥倒是管用的。”
周瑞家倒是來了興趣,趕忙追問:“不知是個什麽海上方兒?姑娘了,我們也記著,與人知道,倘遇見這樣病,也是行好的事。”
寶釵見問,乃笑道:“不用這方兒還好,若用了這方兒,真真把人瑣碎死,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隻難得`可巧'二字:要春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幹,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
周瑞家的聽到這裏,已然咋舌“噯喲!這麽來,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這日竟不下雨,這卻怎處呢?“
寶釵笑道:“所以那裏有這樣可巧的雨,便沒雨也隻好再等罷了,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周瑞家的聽了笑道:“阿彌陀佛,真坑死饒事兒!等十年未必都這樣巧的呢。”
寶釵道:“竟好,自他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從南帶至北,現在就埋在梨花樹底下呢。”周瑞家的又問道:“這藥可有名子沒有呢?“
寶釵道:“有這也是那癩頭和尚下的,叫作`冷香丸'。”
周瑞家的聽零頭兒,忙又追問道:“這病發了時到底覺怎麽著?“
寶釵道:“也不覺甚怎麽著,隻不過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
周瑞家的還欲話時,忽聽薛姨媽問:“誰在房裏呢?“周瑞家的忙出去答應了,正欲開口,就聽薛姨媽忽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宗東西,你帶了去罷。”著便叫香菱隻聽簾櫳響處,方才和金釧頑的那個丫頭進來了,問:“奶奶叫我作什麽?“薛姨媽道:“把匣子裏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錦匣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裏頭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起來,白放著可惜了兒的,何不給他們姊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兒來的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
周瑞家聽到這裏,便知這就是寶釵給王夫人出的主意,心中苦笑不已,卻也隻的應道:“是,我這便帶了去,隻是不給寶姑娘留兩隻嗎。”
薛姨媽道:“寶丫頭古怪著呢,她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
都到這裏了,周瑞家隻得拿了匣子,走出房門。
便見香菱笑嘻嘻的走來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細細的看了一會,因向金釧兒笑道:“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裏蓉大奶奶的品格兒。”
心中暗道:“這丫頭,隻怕就是常臨上京時買的,為他打人命官司的那個丫頭。“
周瑞家略定了定神便問香菱道:“你幾歲投身到這裏?“又問:“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那裏人?“
香菱聽了,都搖頭:“不記得了。”周瑞家聽了,倒反為歎息傷感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