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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賈崆峒(四十一)

  他母親胡氏聽見他咕咕嘟嘟的,因問道:“你又要爭什麽閑氣?好容易我望你姑媽了,你姑媽千方百計的才向他們西府裏的璉二奶奶跟前了,你才得了這個念書的地方若不是仗著人家,咱們家裏還有力量請的起先生?況且人家學裏,茶也是現成的,飯也是現成的你這二年在那裏念書,家裏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來的,你又愛穿件鮮明衣服再者,不是因你在那裏念書,你就認得什麽薛大爺了?那薛大爺一年不給不給,這二年也幫了咱們有七八十兩銀子你如今要鬧出了這個學房,再要找這麽個地方,我告訴你罷,比登還難呢!你給我老老實實的頑一會子睡你的覺去,好多著呢。”於是金榮忍氣吞聲,不多一時他自去睡了。


  且他姑娘,原聘給的是賈家玉字輩的嫡派,名喚賈璜但其族人那裏皆能象寧榮二府的富勢,原不用細這賈璜夫妻守著些的產業,又時常到寧榮二府裏去請請安,又會奉承鳳姐兒並尤氏,所以鳳姐兒尤氏也時常資助資助他,方能如此度日今日正遇氣晴明,又值家中無事,遂帶了一個婆子,坐上車,來家裏走走,瞧瞧寡嫂並侄兒


  閑話之間,金榮的母親偏提起昨日賈家學房裏的那事,從頭至尾,一五一十都向他姑子了這璜大奶奶不聽則已,聽了,一時怒從心上起,道:“這秦鍾崽子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人都別忒勢利了,況且都作的是什麽有臉的好事!就是寶玉,也犯不上向著他到這個樣等我去到東府瞧瞧我們珍大奶奶,再向秦鍾他姐姐,叫他評評這個理。”這金榮的母親聽了這話,急的了不得,忙道:“這都是我的嘴快,告訴了姑奶奶了,求姑奶奶別去,別管他們誰是誰非倘或鬧起來,怎麽在那裏站得住若是站不住,家裏不但不能請先生,反倒在他身上添出許多嚼用來呢。”璜大奶奶聽了,道:“那裏管得許多,你等我了,看是怎麽樣!“也不容他嫂子勸,一麵叫老婆子瞧了車,就坐上往寧府裏來

  到了寧府,進了車門,到了東邊角門前下了車,進去見了賈珍之妻尤氏也未敢氣高,殷殷勤勤敘過寒溫,了些閑話,方問道:“今日怎麽沒見蓉大奶奶?“尤氏道:“他這些日子不知怎麽著,經期有兩個多月沒來叫大夫瞧了,又並不是喜那兩日,到了下半就懶待動,話也懶待,眼神也發眩我他:`你且不必拘禮,早晚不必照例上來,你就好生養養罷就是有親戚一家兒來,有我呢就有長輩們怪你,等我替你告訴'連蓉哥我都囑咐了,我:`你不許累ц他,不許招他生氣,叫他靜靜的養養就好了他要想什麽吃,隻管到我這裏取來倘或我這裏沒有,隻管望你璉二嬸子那裏要去倘或他有個好和歹,你再要娶這麽一個媳婦,這麽個模樣兒,這麽個性情的人兒,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去'他這為人行事,那個親戚,那個一家的長輩不喜歡他?所以我這兩日好不煩心,焦的我了不得偏偏今日早晨他兄弟來瞧他,誰知那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見他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當告訴他,別是這麽一點子事,就是你受了一萬分的委曲,也不該向他才是誰知他們昨兒學房裏打架,不知是那裏附學來的一個人欺侮了他了裏頭還有些不幹不淨的話,都告訴了他姐姐嬸子,你是知道那媳婦的:雖則見了人有有笑,會行事兒,他可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麽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這病就是打這個秉性上頭思慮出來的今兒聽見有人欺負了他兄弟,又是惱,又是氣惱的是那群混帳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調三惑四的那些人,氣的是他兄弟不學好,不上心念書,以致如此學裏吵鬧他聽了這事,今日索性連早飯也沒吃我聽見了,我方到他那邊安慰了他一會子,又勸解了他兄弟一會子我叫他兄弟到那邊府裏找寶玉去了,我才看著他吃了半盞燕窩湯,我才過來了嬸子,你我心焦不心焦?況且如今又沒個好大夫,我想到他這病上,我心裏倒象針紮似的你們知道有什麽好大夫沒有?”

  金氏聽了這半日話,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嚇的都丟在爪窪國去了聽見尤氏問他有知道好大夫的話,連忙答道:“我們這麽聽著,實在也沒見人有個好大夫如今聽起大奶奶這個來,定不得還是喜呢嫂子倒別教人混治倘或認錯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尤氏道:“可不是呢。”正是話間,賈珍從外進來,見了金氏,便向尤氏問道:“這不是璜大奶奶麽?“金氏向前給賈珍請了安賈珍向尤氏道:“讓這大妹妹吃了飯去。”賈珍著話,就過那屋裏去了金氏此來,原要向秦氏秦鍾欺負了他侄兒的事,聽見秦氏有病,不但不能,亦且不敢提了況且賈珍尤氏又待的很好,反轉怒為喜,又了一會子話兒,方家去了


  金氏去後,賈珍方過來坐下,問尤氏道:“今日他來,有什麽的事情麽?“尤氏答道:“倒沒什麽一進來的時候,臉上倒象有些著了惱的氣色似的,及了半話,又提起媳婦這病,他倒漸漸的氣色平定了你又叫讓他吃飯,他聽見媳婦這麽病,也不好意思隻管坐著,又了幾句閑話兒就去了,倒沒求什麽事如今且媳婦這病,你到那裏尋一個好大夫來與他瞧瞧要緊,可別耽誤了現今咱們家走的這群大夫,那裏要得,一個個都是聽著饒口氣兒,人怎麽,他也添幾句文話兒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個人一日輪流著倒有四五遍來看脈他們大家商量著立個方子,吃了也不見效,倒弄得一日換四五遍衣裳,坐起來見大夫,其實於病人無益。”賈珍道:“可是這孩子也糊塗,何必脫脫換換的,倘再著了涼,更添一層病,那還撩衣裳任憑是什麽好的,可又值什麽,孩子的身子要緊,就是一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麽我正進來要告訴你:方才馮紫英來看我,他見我有些抑鬱之色,問我是怎麽了我才告訴他,媳婦忽然身子有好大的不爽快,因為不得個好太醫,斷不透是喜是病,又不知有妨礙無妨礙,所以我這兩日心裏著實著急馮紫英因起他有一個幼時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最淵博的,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饒生死今年是上京給他兒子來捐官,現在他家住著呢這麽看來,竟是合該媳婦的病在他手裏除災亦未可知我即刻差人拿我的名帖請去了今日倘或晚了不能來,明日想必一定來況且馮紫英又即刻回家親自去求他,務必叫他來瞧瞧等這個張先生來瞧了再罷。”


  尤氏聽了,心中甚喜,因道:“後日是太爺的壽日,到底怎麽辦?“賈珍道:“我方才到了太爺那裏去請安,兼請太爺來家來受一受一家子的禮太爺因道:`我是清淨慣聊,我不願意往你們那是非場中去鬧去你們必定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眾人些頭,莫過你把我從前注的《陰騭文》給我令人好好的寫出來刻了,比叫我無故受眾饒頭還強百倍呢倘或後日這兩日一家子要來,你就在家裏好好的款待他們就是了也不必給我送什麽東西來,連你後日也不必來,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給我磕了頭去倘或後日你要來,又跟隨多少人來鬧我,我必和你不依'如此了又,後日我是再不敢去的了且叫來升來,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尤氏因叫人叫了賈蓉來:“吩咐來升照舊例預備兩日的筵席,要豐豐富富的你再親自到西府裏去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璉二嬸子來逛逛你父親今日又聽見一個好大夫,業已打發人請去了,想必明日必來你可將他這些日子的病症細細的告訴他。”

  賈蓉一一的答應著出去了正遇著方才去馮紫英家請那先生的子回來了,因回道:“奴才方才到了馮大爺家,拿了老爺的名帖請那先生去那先生道:`方才這裏大爺也向我了但是今日拜了一的客,才回到家,此時精神實在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脈'他等調息一夜,明日務必到府他又,他`醫學淺薄,本不敢當此重薦,因我們馮大爺和府上的大人既已如此了,又不得不去,你先替我回明大人就是了大饒名帖實不敢當'仍叫奴才拿回來了哥兒替奴才回一聲兒罷。”賈蓉轉身複進去,回了賈珍尤氏的話,方出來叫了來升來,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的話來升聽畢,自去照例料理不在話下

  且次日午間,人回道:“請的那張先生來了。”賈珍遂延入大廳坐下茶畢,方開言道:“昨承馮大爺示知老先生人品學問,又兼深通醫學,弟不勝欽仰之至。”張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見淺陋,昨因馮大爺示知,大人家第謙恭下士,又承呼喚,敢不奉命但毫無實學,倍增顏汗。”賈珍道:“先生何必過謙就請先生進去看看兒婦,仰仗高明,以釋下懷。”於是,賈蓉同了進去到了賈蓉居室,見了秦氏,向賈蓉道:“這就是尊夫人了?“賈蓉道:“正是請先生坐下,讓我把賤內的病一再看脈如何?“那先生道:“依弟的意思,竟先看過脈再的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曉得什麽,但是我們馮大爺務必叫弟過來看看,弟所以不得不來如今看了脈息,看弟的是不是,再將這些日子的病勢講一講,大家斟酌一個方兒,可用不可用,那時大爺再定奪。”賈蓉道:“先生實在高明,如今恨相見之晚就請先生看一看脈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於是家下媳婦們捧過大迎枕來,一麵給秦氏拉著袖口,露出脈來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脈上,調息了至數,寧神細診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換過左手,亦複如是診畢脈息,道:“我們外邊坐罷。”


  賈蓉於是同先生到外間房裏床上坐下,一個婆子端了茶來賈蓉道:“先生請茶。”於是陪先生吃了茶,遂問道:“先生看這脈息,還治得治不得?“先生道:“看得尊夫人這脈息:其左寸沉數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左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寸細而無力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右關需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製心氣虛而生火者,應現經期不調,夜間不寐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脹,月信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製者,必然不思飲***神倦怠,四肢酸軟據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些症候才對或以這個脈為喜脈,則弟不敢從其教也。”旁邊一個貼身伏侍的婆子道:“何嚐不是這樣呢真正先生的如神,倒不用我們告訴了如今我們家裏現有好幾位太醫老爺瞧著呢,都不能的當真切的這麽有一位是喜,有一位是病,這位不相幹,那位怕冬至,總沒有個準話兒求老爺明白指示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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