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泰興記
原本高高興興出門品嚐美食,卻遇到了這樣的事,若不是考慮到好些酒樓都是蔣管事早已事先預定了的,古靈都想直接打道回府了。
這會瞧著她麵上還有些氣悶之色,鬱乘風也隻得將人摟過來,溫言細語的哄著。
“別氣了,我從前習武時,本就吃了不少苦頭,這點小傷,實在是算不得什麽的。”
古靈靠在他左肩,聞言心裏就是又是一痛。
他這會雖故意將那一隻受傷的手藏在身側,就是為了不讓她瞧見,但古靈隻要一回想起方才那驚險的一瞬間,眼前幾乎立馬就浮現出他手心處血肉模糊的傷口來。
可他卻說這就是小傷。
額頭抵在他頸窩處,盡管這會車廂裏還有些熱,然而此刻古靈卻隻想這麽靠著他。
“我看方才那姑娘將軟鞭藏在腰間,要不回頭你也在身上藏個軟劍或是匕首之類的?”古靈突發奇想。
她將手掌覆在他手心,又悶聲嘟囔著:“不對,以後出門直接帶著刀就行了,藏什麽藏啊.……”
她還在生著悶氣,卻隻覺他手掌驟然收緊,五指相扣間,又聽得他輕笑了一聲。
“好,聽你的,我以後出門都帶著兵刃。”
時候已不早了,這會大街上也漸漸多出了不少行人,馬車行駛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身邊有這麽個人形抱枕靠著,一時間百無聊賴的古靈又開始研究起了他的手來。
他露在外麵的手指修長有力,大約是這大半年久不接觸陽光,整隻手的肌膚如玉,瞧著甚是好看,宛若上好的白玉一般,溫潤光潔。
這一隻手,五指修長,指尖卻纖纖,若不是手指骨骼輪廓分明,再加上指腹和掌心中的幾處繭子,倒真像是女子的手一般。
古靈偷偷將自己的手同他的比劃了兩下,這才悲憤的發現同他一比,自己這一隻手簡直就像是如小孩子一般的被他握在手心。
果然長得高的人手也長。
眼看著小姑娘將自己的手當作是玩具一般研究,鬱乘風也隻得一臉無可奈何的任由她去,若是稍有不配合,指不定又要被她瞪上一眼。
一上午的時間,幾人後頭去的幾家酒樓倒也沒再橫遭波折,該試的菜也都試了,古靈這會心中也漸漸有數了。
這會時值正午,各家酒樓裏吃飯的食客也漸漸多了起來,眾人這會剛從一家酒樓出來,聞著陣陣菜香,古靈卻已經覺得有些飽了。
蔣管事這會大約也是吃得有些飽了,便也提議眾人直接步行去下一家。
“那家店離此處倒是不遠,約摸著走上個一盞茶的工夫也就到了。”
聞言,古靈便也直接點頭答應了,一盞茶的工夫倒是正好,就當是消消食了。
她轉過頭,正想看一眼跟在身後的三個小的都如何了,卻恰好就瞧見顧和興這會臉色有些不對了,正待開口問他,就見他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氣後抬頭問蔣管事道:“蔣叔,您方才說的那家離此處不遠的店,是否就是泰興記?”
將管事自然也是知曉顧和興的身世來曆的,這會也沒打算要瞞他,隻微一點頭,便算是肯定的答複了。
“自原先的掌勺的那一對父女突然失蹤後,這家泰興記雖已是大不如前,但它們家那道龍井竹蓀倒確實是有幾分火候。”
他這會麵上笑意也漸漸隱去了,看了一眼古靈,麵容冷肅的道:“既然遲早要對這泰興記下手,不如早些去見識見識,如今他們家這道撐場麵的菜品到底妙在何處。”
蔣管事每說一句話,顧和興雙手握拳便也止不住的緊上一分,聽到最後,他這才緩緩鬆開了握拳的手掌,迎著古靈有些擔憂的目光,露出了一個笑臉來。
“不錯,確實是要去嚐嚐。”
小少年這會滿臉都是笑容,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時一笑,也生生教不少路人忍不住回頭觀望,然而從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卻與這笑顏極為不搭。
“想來這會應是咱爹那個好徒弟代為掌勺吧,爹從前說過,他這徒弟也就隻有這麽一道龍井竹蓀拿得出手,同姐姐完全沒法比。”說著,他又是忍不住嗤笑一聲。
“果然,眼下的泰興記居然淪落到隻能靠著這道龍井竹蓀來撐場麵的地步了。”
古靈這會在顧和興眼裏仍是失憶人士,於是他到底也沒多說,隻帶頭就大步往前走去,還不忘丟下一句話來。
“走,咱們就去這泰興記好好逛逛。”
望著小少年坦蕩的背影,古靈這也才舒了口氣。
這孩子如今提到泰興記,雖也還是會有些情緒失控,但到底也沒像從前那般完全無法自控了,他先前提到那好二叔顧大貴,幾乎每回都是咬牙切齒的,那模樣簡直恨不能生吞其血肉一般。
到了現在,他能維持眼前這副模樣,已經算得上是不錯了。
古靈也不由暗自感歎著,看來自己曾同他說過,即便是有深仇大恨,在人前也必須要表現得雲淡風輕,如此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趁機謀劃,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些話他倒確實是聽進去了。
望著汀蘭這會也已經拉著疏竹攆上去了,古靈也拉著鬱乘風一同追了上去。
而落在最後麵的蔣管事則是望著前頭一眾年輕人的背影,麵上既是欣慰又是感慨,最後又同兩個車夫交代了幾句,便也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能到泰興記,古靈這會一邊走著,也一邊開始琢磨了起來。
聽方才蔣管事與顧和興所言,眼下這泰興記的招牌菜也就是一道龍井竹蓀了。
竹蓀這種山珍,香味濃鬱,滋味鮮美,又有極高的營養價值,自古便被列為“草八珍”之一,也是高檔宴席上的常客。
而這道龍井竹蓀,說起來還是滿漢全席中的一道名菜。
其做法雖算不得繁瑣複雜,但想要將相對簡單的食材處理好,也還是要頗下功夫的。
但方才顧和興也說了,原身的父親顧大富從前也說了,他那徒弟也就隻有這麽一道菜能拿得出手,看樣子也算不得是個強敵。
再說方才就連蔣管事也都說了,眼下泰興記早已大不如前了,看來是自顧大富“失蹤”後,原本的顧靈兒也被賣給了人販子,這泰興記也徹底失去了能在後廚獨當一麵的掌勺人。
隻不過眼下這些也都是猜測罷了,具體情形還是要等去了才能知曉了。
她正想著這些事,也沒留神腳下,眼見著前方馬路正中央這會正躺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塊,而古靈卻渾然不覺,差點就要一腳踩上去,鬱乘風趕忙將她往自己這邊一拉,這才沒讓她一腳踩上那石子。
將她拉了過來,同時,他又是一抬腳,那石塊便也滴溜溜的迅速滾到馬路一邊去了。
而古靈也是被他這一連串舉動打斷了思緒,冷不丁被他這麽一帶,整個人差點又撲他個滿懷。
還沒等她出聲,就聽得身邊人不疾不徐的說了句:“看路,以後若是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如何應對?”
古靈又往方才那石塊滾落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一本正經的回道:“你不在的時候,我當然知道看路。”
原本語氣平常的一句話,此刻聽在他耳中,也變了味道,他一抬眸,“你的意思是,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就可以不看路了?”
古靈突然就又回憶起了她在現代時“遊曆”過的數款乙女手遊中的經典台詞來,心中也存了些許調笑之意,便也抬眼笑望著他,緩緩道:“你在的時候,我當然是隻會看你了。”
眼看著他一雙眼中此刻竟如無數星子落於其中一般,異彩連連,古靈這才恍覺,自己好像又撩過頭了。
於是她趕忙又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他,輕咳一聲,便又像沒事人一般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對於古靈這種撩完了就跑的行為,鬱乘風也是無可奈何。
他這會麵上仍有清淺笑意,周身氣質清冷沉凝,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是再正常不過了,然誰也不知,他這會滿心想的都是,今夜又要如何去將這不聽話的小姑娘好好“教訓”一頓。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後,眾人終於在眼前這家食館麵前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食館說是食館,但其規模足以抵得上旁的食館兩家那麽大了,隻不知這東家為何沒有蓋上第二層,否則這家食館都能勉強稱得上是一家小酒樓了。
望著食館大門懸著的招牌上“泰興記”這三個大字,一時間古靈也是心中自有頗多感慨。
也說不準是否是因為原身殘留的情緒在作祟,又或是想起了自己額頭上的這塊疤,回憶起了第一天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恐慌和額頭傷處止不住的鈍痛,古靈這會冷眼瞧著這一塊招牌,麵上也滿是寒霜。
看了一眼顧和興,發覺這小子如今也能沉得住氣了,這會麵上已無絲毫不妥,古靈於是也深吸了一口氣,便跟著蔣管事一同往這泰興記大門處走去。
泰興記大門口立了兩個跑堂小廝,這會店裏統共也沒幾個食客,他們也樂得偷閑,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閑話來。
“唉,你說,今日這大理寺又沒有堂審可看,這大中午的,吃飯的人都跑哪兒去了?”
另一人立刻就嗤笑一聲回道:“便是那大理寺今日不升堂,估摸著也沒幾個人願意來咱們這兒吃飯了。”
這小廝說著,便又壓低聲音道:“你也不想想,自打老東家走了,大小姐也被那啥了,這泰興記的後廚,還剩誰能鎮得住場麵?”
靠在他對麵的小廝聽得這番話,便也立馬點頭讚同道:“說的也是,前些天隔壁館子的德子還跑來問過我呢,說是他們那兒生意不錯,正缺人,問我要不要去他那兒呢。”
聞言,另一名小廝立馬就提高了幾分聲音道:“去啊!當然要去!難不成還留在這兒蹉跎?便是咱們這兒的龍井竹蓀湯再好喝,也架不住人隻會做這麽一道硬菜啊!”
兩個小廝說得熱火朝天,冷不丁就聽得前頭傳來了一道聲音:“哦?貴店大廚隻有一道龍井竹蓀拿得出手?”
一個“是”字差點就脫口而出,兩小廝也是這時才反應了過來,趕忙低頭賠笑道:“不是不是,您聽錯了!我們就是瞎說,咱們泰興記的菜品,味道好著呢!”
一聽人這麽問,十有八九是個生客,因此即便是眼下泰興記根本就沒幾道拿得出手的菜色,兩小廝也隻得硬撐著將自家的菜色誇了又誇。
畢竟隻要這生客進了店門,自然就會花錢點菜,而這一筆銀子到手了,就連東家也不會在意這客人到底對菜品評價如何了。左右泰興記撐到現在,原本的好名聲也都毀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啥時候,這店麵也就要被東家轉手賣了,倒還能回回血,也好比像眼下這般好死賴活的拖著。
其中一名小廝說著,又立馬讓開了路要將門口的食客請進門去,然而就是這麽一抬頭,他便直接愣住了。
他的這點異常倒也沒被另一名小廝發現,那小廝仍自顧低著頭請了蔣管事和古靈一行人入內,隻留下一個大張著嘴楞在門口的小廝,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而後便好似活見鬼一般的衝進了門內。
環視一周,也沒有發現方才那一行人的身影了,想來是被引到後頭去了,小廝也顧不得再想,匆匆忙忙便跑到了櫃台前,向著坐在櫃台後正打著瞌睡的掌櫃喊了一句:“掌櫃的!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那老掌櫃原本還昏昏欲睡的,一聽有人喊著不好了,便也立馬清醒了過來,睜著一雙惺忪睡眼,驚慌失措的問道:“怎麽了!怎麽了?莫不是走水了?”
倒也不怪他一聽人喊著“大事不好”,便直接聯想到是否是鋪子又走水了。
隻因去年年底,這家泰興記便險些就被付之一炬,當時在後院裏的柴房差點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過後東家也跟丟了魂似的,時不時咬牙切齒的不知道在咒罵誰,時不時又痛心疾首的望著柴房,如喪考妣。
掌櫃的在這泰興記爬模了好些年,自然是知道其中門道的。
這一把火,不僅把老東家僅剩的那個小兒子給“燒”沒了,就連現東家藏在某處的銀票也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現東家自然是痛心疾首了。
老掌櫃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一看四周,並無異常,他這才罵了麵前的小廝一句:“小兔崽子,瞎說啥呢?哪裏出了什麽大事!”
那小廝急得嘴皮子都開始不利索了,好半天才終於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真是大事不好啦!大小姐和大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