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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執念相守盡浮生(五)

  冰冰涼涼的液體隨同粗礪的指腹摩挲柔紅的皮膚,手臂上一陣清香。塗抹了它之後,感覺耳邊那些嗡嗡的響聲都消弭於無形了。


  “這是什麽?”


  怎麽那麽神奇?


  “花露水。”


  和芷轉動瓶身,上頭的貼身薄紙也是極其小清新:“六神?”


  這名字挺有趣的:“寨子裏的人都用這個嘛?”


  不知為何,一碰到他,潑辣的性子不在,總喜歡軟下聲調同他低語。


  “少。”


  “為什麽?難道他們都不怕癢嗎?”


  看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行吧行吧,她讀懂他的潛台詞了,不就是暗指她身嬌肉貴受不得一點苦嗎?

  她嘟囔著,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這也怪不得我嘛,從六歲起我都在國外長大,爸媽寵著愛著,我哪裏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


  ‘貧窮’兩個字,她不好意思說出口,隻好委婉表達:“再說了,你也沒跟我講清楚,就跟我說有個地方挺漂亮的,問我願不願意去當老師……”


  順便找一找那三個問題的答案。


  無名裝不下去,唇角揚起細軟的笑意:“推卸責任很到位。”


  “……”


  她哪有?隻是實話實說。


  可平淡的語氣辨不清喜怒,和芷心慌了,焦急著解釋,一時之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忽然聽到一陣‘撲哧’的笑聲,還夾雜著明晃晃、不加掩飾的調侃,她真是……心頭鬆了一口氣,卻又夾雜著無限的委屈。


  轉了半個身子,避開與他的肢體接觸:“時間不早了,請鄒老師體諒我這個身嬌肉貴的大小姐,一路舟車勞頓,再不休息第二天就起不來上課了!”


  無名擰緊花露水的瓶蓋,擱在一旁鋪陳了桌布的斑駁木桌上:“我就在隔壁,有事就敲下牆角,我聽得見。”


  “是不是我想要什麽,你都能做得到?”


  說話的是一隻海東青,喙角翕合,尖銳的爪子摳在高檔沙發皮背上,鷹眼傲慢。


  雪茄的煙霧縹緲玄虛,將遊走的戾笑聲浮散在周遭,言之鑿鑿:“無所不能。”


  “很好,”茶幾是大理石,竹篾編織的挎籃上頭還盛放著一朵清雅脫俗的菡萏,粉白嬌嫩,講出的話卻森寒絕情,“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能替我兄長們報仇,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話落,一裹著粗布的頭顱滾入挎籃中,滲出的鮮血染紅了整個竹籃。


  “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聲如從地獄中爬出的魔鬼,回蕩在整個四壁都是透明玻璃的房間內,尖戾又震耳欲聾。


  映像層層疊疊,髣髴被菱形格子吞噬的畫麵一再上演,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帝居放下手機,屏幕上呈現出來的照片就是蔣薜荔偷拍到的那一張,路幽昧雙腿交疊正對著鏡頭,吞雲吐霧中,眼角極盡浪蕩子的邪魅。


  海東青與菡萏蓮花,便是商政界裏兩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也就是說,路幽昧知曉他們真正的身份,必然也絕非一般人,或許,他也並非凡人。


  “為什麽找上我?”


  時間倒回,酒店的房間內,一桌兩沙發,各坐了一人。

  帝居胳膊撐在膝蓋上,朝蔣薜荔看了一眼:“不怕我把你當成神經病抓起來嗎?”


  “你不會。”話雖如此,蔣薜荔還是咬了咬下唇,不斷說服自己目前已沒有回頭路,“因為我們可以同仇敵愾。”


  他要拿回帝氏茶莊的所有權,她要救家人的性命,且他們的敵人一致。


  帝居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問她:“我有兩個問題,需要你老實回答。”


  底牌已經亮出來,俯仰由人。


  蔣薜荔聳聳肩,幹脆癱倒在沙發上,隨他發問。


  “第一,如此機密的事情,路幽昧心機深沉,不可能不設防,你是如何潛進去且順利出來的?”


  “不用著急回我。”帝居心明如鏡,料她定然不會安安分分說實話,“既然想要我幫忙,彼此之間就該以誠相待。”


  蔣薜荔朝他翻了個白眼,雙腿一抻,摩擦沙發上的硬皮,眼皮越來越沉:“第二個問題呢?”


  “等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我自然會問你。”


  月牙露出一個角,狂風卷殘雲,明窗映出帝居眉頭低垂的棱角,窗欞半開,身後的淌過如流水般的音樂。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震動,是個陌生的號碼,顯示‘未知來電’。


  “聽說你找我?”


  吊兒郎當的腔調,與之前端持沉穩的形象大相徑庭。


  千麵閻羅的稱呼,可不是白取的。


  帝居換了隻手握手機,闔緊窗戶,拉上窗簾:“有件事你或許會感興趣。”


  那頭沒說話,氣息重而勻長,好似有人攫住了半截肆意的長風:“時間。”


  見麵時間。


  “現在。”


  電流傳來一陣笑意,像是在幸災樂禍,毫無緊迫感:“小子,你知道半夜喊人從被窩中起來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嗎?”


  “冷了穿衣,餓了吃飯。”


  “.……”


  八個字,也夠冷酷無情。


  “我說,你求人辦事也得有個求人的態度。我的要求也不多,你不是住在酒店裏嗎?來個鴛鴦火鍋不難吧?”


  “你有手有腳,到了自己點。”


  “小氣!我還是到樓下的大排檔買點好吃的慰勞一下心酸的胃,至於什麽時候到全憑胃部的食量了……這段時間呢,你就看看外頭的夜景,絕對壯觀……”


  他越說側重點越偏,帝居心頭劃過一抹異樣。嘩啦一下拉開窗簾,樓下是大馬路,偶爾有車駛過,兩排梧桐並肩延伸,髣髴沒有盡頭。


  大排檔沒有,倒是看見一座電視塔。上頭的霓虹燈規律的閃爍,時而以井噴式的姿態湧動。


  有什麽東西正從電視塔頂端飛來,好似裹挾著凶狠陰戾的獵風,撞入帝居的眼球。輪廓漸漸清晰,像對焦的畫麵般在他的腦海中成像。


  是一頭老鷹,撲淩著雙翼,鷹眼森冷,直奔他而來。


  帝居奔出房門,恰好撞上在門口徘徊的蔣薜荔,直吼:“快跑!”


  蔣薜荔還逗留在原地,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轉,不明所以,跑什麽?

  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窗戶掃蕩過來,掀翻一地狼藉,牆上和地板都裂出無數的裂痕,這架勢,跟地震有得一拚。


  帝居拽住她沿樓梯一路跑上去,中間一度遭到老鷹的攻擊。蔣薜荔心慌又害怕,畢竟第一次見到攻擊力如此強大的老鷹,直接穿牆而過。


  不對,這老東西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抱著頭仰起視線,鷹爪從她的發上掠過,她抬手一摸,不見了一小撮頭發。


  心有餘悸顫了顫,要不是帝居及時攥住了它的翅翼,此刻沒有的不是那一小撮頭發,而是她的命。


  “抓緊時間去樓下,疏散人群,別讓任何人靠近酒店。”


  她點頭如搗蒜,跑了兩步,忽然聽到一沉重的悶聲響,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強忍著沒回頭,迅疾狂奔,不斷默念著他的話:下樓疏散人群,不讓人靠近酒店……下樓疏散人群,不讓人靠近酒店……下樓……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又一次被海東青甩飛,帝居像戰而不倒的勇士般再次踉蹌起身,手握魚腸刀:“你跟路幽昧做的交易,就是我的命嗎?”


  海東青立在扶手欄杆上,鷹眼傲視群雄,開口說話:“你很聰明,為了救人將我往天台引。可惜,既然已經被你知道我們的存在,就不能再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


  要是早個幾年,說不定兩人還能秉燭夜談。


  帝居笑,清朗又明快的聲線髣髴沁人心脾的秋風:“明天陰轉陣雨,沒有太陽。”


  一句話,在海東青耳邊竟覺諷刺逆耳,怒意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煽動雙翅,誤入的月光將四周顫湧著的碎石斷壁照得一片清晰。


  帝居退到逼仄的牆角,才剛放出一點風聲,草木皆兵的路幽昧就迫不及待雇殺手來對付他,再不及時拔出這顆毒瘤,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撲麵而來的雄勁妖力托住他的身軀,像蒲公英一般飄浮在空中,躍出半人高的牆洞。搖搖欲墜的身體在疾風裏蕩,猛然失重,寒風從耳邊刮過,麵部肌肉不斷抖動。


  即將與地麵觸碰的刹那,渾渤的神力將他托住,挪移間,穩穩當當落地。


  “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


  以馬勝濤模樣出現的吾先生嘴角還咀嚼著臭豆腐,眯著眼,對破牆而出的海東青好整以暇,“這家夥,居然敢當著我一環保大使的麵兒公然損壞人類財產,真是自找苦吃。”


  帝居腦袋發昏,噠噠噠退了好幾步,險些一腳踏空。嗅著四周的空氣不對,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躥動。


  酒店門前停了輛瑪莎拉蒂,有服務員周到拉開車門,駕駛座內的人半躬身出來,手中握著手機,眉頭緊鎖。


  十字路口有一對情侶在吵架,女孩分手的心意已決,男孩卻還在執意挽留,兩人相互推搡,麵部表情微妙。


  遠處的電視塔,光柱停在半節高的台子上,顏色正由紅轉橙。


  一切都靜止了,葉落半空,就連剛才刮得耳根子生疼的風,也不再肆意躥動。


  淩亂的腳步聲跑來,帶著急促的喘息:“大、大堂……包括外頭所有人在內……都、都……”


  像是口吃了般,愣是蹦不出剩下幾個字。

  一大水泵兜頭砸下來,兩人步步後退。


  倒是吾先生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解釋:“一時失手,哈哈。”


  蔣薜荔:“……”


  下意識看向帝居:“你請來的幫手?”


  這也太low了吧,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幹等著著急,又問他:“接下來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等著吧?”


  帝居凝眸四顧,一輛白色越野車正在馬路對麵閃動著明晃晃的車前燈。


  蔣薜荔跟著他過馬路,像雷達的探照燈那般四處檢查車內的情況,生怕裏頭裝了個炸彈,在啟動車子的刹那,‘轟’一聲炸得稀巴爛。


  她還沒活夠呢,可不想英年早逝。


  “上車。”


  引擎啟動,車子安然無恙,似乎沒什麽問題。


  躲得遠遠的蔣薜荔不情不願挪進後座,車子頓如離弦的箭般飛射出去。


  剛才落下的水泵有一把車鑰匙,是他故意扔下來的,意思很明顯。


  回到惟桂城,天方破曉,淅淅瀝瀝的雨拍打車窗。起初如針,隨後越來越大,像冰雹一般砸在車頂上。


  鬆鼠精放下手中的玉米,打著傘出來迎接。


  帝居冒雨下車,問他:“吾先生回來了嗎?”


  鬆鼠精搖搖頭:“先生吩咐,讓我先安排你們處理身上的傷。”


  昨夜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連身上的傷都來不及顧及,此刻半歇下來,渾身的骨頭隱隱作痛。


  上好藥,白色的繃帶驀然激起了他的回憶。上次手腕受傷,藥在手邊,卻嫌麻煩隨意塗抹兩下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手掌不僅纏了繃帶,昨夜的痛意也減弱了不少,看樣子是有人細心替他抹勻了藥膏。


  人最怕觸景生情,尤其是憶起放在心裏頭的那個人。


  帝居仰躺在床,右手搭上額頭,視線裏的帷幔晃晃悠悠,好似掠起的一抹驚鴻,蕩漾出迤邐又瑰美的線條。


  這一幕,他忍不住想起楚辭。閉上眼,心中掛著希冀,憶起柔荑摩挲指腹的綿軟,嫣紅如櫻桃般的雙唇劃過唇角的觸覺,鎖骨性感,為了救他而輕解羅裳時無意中撞進視線的凝脂肌膚……


  又是幾個陌生的場景,四周仙霧繚繞。


  森林中有一男一女,正在對弈。此時正是豔陽高照,斑駁的樹影落在二人身側,光澤萬丈。


  第一局,女子輸得慘不忍睹,噘著嘴埋怨他:“不玩了不玩了,這是你的強項,結果顯而易見。”


  “若我沒記錯,對弈是仙子提出的。”


  女子怒瞪了他一眼,又故作矜持道:“聽說仙友仙術高強,足以與貴界的戰神並列?”


  “聽誰說?”男子不緊不慢分揀黑白二棋,舉止儒雅又愜然,“道聽途說可不是神界的作風。”


  薜荔一把掀翻萬年鬆木棋桌,陰陽怪氣哼他:“我聽誰說與你無關。你走吧,姐姐正在閉關,沒空見你。”


  “她何時出關?”


  “這種事情我怎麽知道?”


  薜荔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點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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