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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縱使緣淺,奈何情深(五)

  局長作為過來人,半開兩人的玩笑:“這才新婚,就開始虐待媳婦,自己吃肉人家喝湯?”


  這位天才,所到之處都是他人伺候他,哪敢勞煩他伺候別人。


  打聽到他們今天回國,第一時間派人截住,苦肉計連番上場,這才勉強讓兩人放下手頭的工作,前來幫忙。


  話題中人懶得搭理他,繼續給她張羅她愛吃且能吃的菜。


  楚辭表麵上沒什麽,心裏頭熱乎乎的,就像此刻被他焐著的手,從指腹到掌心,有些粗糙,觸感卻很真實。


  臉也開始發燙。


  出門前,腹部有些酸脹,像吊著什麽東西,垂重感十足。


  這感覺她並不陌生。真沒想到在這裏,老朋友也會光臨。


  可……尷尬的是,它來得猝不及防,家裏住著一男人一黃犬,鐵定沒有準備女孩兒要用的東西。


  十分鍾後,他來敲門,太凶太急,怕她出什麽事。她躲在廁所裏,被他一嚇,顧不得髒,手忙腳亂找了褲子穿。


  又不放心,拿了外套作勢要往腰裏搭個死結,被他直接抽走,眉頭緊鎖,險些以為死結打在了他的眉頭上:“大夏天穿這麽多?”


  男人這麽多年的重心幾乎都在工作上,身邊鮮少有女人,跟他說估計也不懂,還是抓緊時間找買衛生棉吧。


  沒想到男人並不打算放過她,雙臂一抻,將她泅在自己的一小方天地裏,後背貼著牆,涼嗖嗖的。


  這架勢,看樣子不說清楚他就不打算放過自己。


  “我……”


  女孩臉皮薄,尤其又是在……敏感的部位,越說越小聲。


  他低下頭,短發與她的眼睫擦過,尾音輕揚:“嗯?什麽?”


  脖子上有他的呼吸,越來越燙,直燒到耳後根。羞什麽,反正以後他總會知道的。


  踮起腳尖,抱著他咬耳朵。


  聽完,他倒是神色如常,刮了下她的鼻尖:“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人走了,房裏隻剩她一人。這個時候,是昨晚商量好的出發時間,窗簾拉起,有光從還未遮嚴實的縫隙裏透進來,落在牆上,盈盈亮亮,挺好看的。


  昨晚他交代兩人在陣法裏的身份和背景,起初還挺有意思的,為了讓自己不被揭露虛假身份,問了好多關於微表情心理方麵的事情。


  他倒好,三兩句把她噎了回去:“鮮花再美,也需要綠葉陪襯。”


  意思就是讓她少說話陪襯他,多笑就行。


  可現在她笑了,他倒是吃了醋。還是那種成缸成桶的吃,酸味都快要溢出太平洋了。


  後來他回來,提著兩大袋子。他的解釋是:“不知道你喜歡哪種,都買了,有備無患。”


  驀然想起蔣薜荔對他的評價:直男,永遠嫌麻煩。


  “笑什麽?”


  碗裏的菜被添置得滿滿當當,她……在桌下踩了他一腳,示意他收斂點。


  他受著,倒也是不以為意,挑著眼角問他:不喜歡吃?

  是太多了,她又不是大胃王,哪裏吃得了那麽多?

  他捏了捏她的手背,無奈讓步,大半夾到自己的碗裏,剩下小半給她。自己不吃,卻看著她吃,眼底有星星般熠熠的光澤,倒映著她。


  兩人眉目傳情,秀的一手恩愛,又灑了一堆狗糧。

  羨煞旁人。


  酒足飯飽,也該到了談正事的時候。


  局長小酌兩杯,紅著雙腮開口,卻是極其嚴肅:“幾位對於那位蛄蝦怪物有什麽看法?”


  蔡斌吃得心滿意足,廢話就如口水仗似的,脫口而出:“依我看,一定是有人故意裝扮成那個樣子殺人,目的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那他扮誰不好,為什麽偏要在大夏天扮龍蝦?目標醒目又累出一身汗,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也願意做?”


  “這我怎麽……”知道。


  最後兩個字,被他生生卡在喉嚨裏。


  蔡斌抹了把汗,我滴乖乖,真是酒壯慫人膽。仗著兩瓶二鍋頭下肚,連局長都敢頂撞。


  不想混了嗎?

  “我倒是同意蔡警官的猜想。”


  是人是妖,現在還不敢妄下定論。不過他膽敢在大白天殺人,不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就是為了紀念什麽。


  當然,如果真是妖,更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


  局長麵上有些掛不住,看帝居:“帝專家怎麽看?”


  帝居瞧著她,繼續旁若無人地秀著恩愛:“她說的,我都同意。”


  “……”


  色令智昏。


  齊訇手抄口袋,掏出一盒煙:“我有不同的看法。”


  “你有權利說話,”帝居握住楚辭的手,加重了幾分的力道,“可我們也有選擇聽或不聽的權利。”


  他的紳士,似乎除了妻子,再沒有別人。


  這是蔡斌對這位天才專家的第一印象,至於第二個的感受,就是眼前劍拔弩張的時刻,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齊訇燒起熊熊火焰,不愧是王者型的角色。


  夫人和局長還能勸架,他卻隻能畏畏縮縮躲到一旁,不知所措。


  楚辭無可奈何笑著:“好了,看你們把人孩子給嚇得。”


  帝居這才正式喵了第一眼蔡斌,二十多歲的人了,哪裏還是什麽孩子?

  到了齊訇這兒,火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兩個字:難受。


  局長卻在苦著臉憂思,自己的本命年,果然流年不利。回去讓老婆買套火紅的行頭,得去去黴運。


  “抱歉,”楚辭指了指齊訇手上的煙盒,替某人收拾爛攤子,“我有過敏性鼻炎,聞不得煙味,他話少卻犀利,要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加海涵。”


  中肯的一番話,既護夫又帶有道歉的誠意。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計較就真證明自己小肚雞腸。


  齊訇收起煙盒,坐回去,髣髴剛才的插曲並未發生,平鋪直敘:“按照苗圃的回憶,凶手應該是看到她的,可最後卻沒有殺她,這是為什麽?”


  留活口暴露自己?

  還是自信他們查不到自己?


  楚辭與帝居對視一眼,被催眠的時候,苗圃的微觀表情極其豐富,足以證明當時發生的一切是多麽真實。


  蔡斌被他們分析得毛骨悚然:“那它到底是人,還是……是鬼?”


  楚辭四兩撥千斤:“披著羊皮的狼,始終是狼。”


  其餘三人沒聽懂,倒是帝居,挑起一抹讚賞的眼角:“心理學上有一門專門針對人格的分析,叫psychological py。”

  心理障礙!


  又或者,可以稱之為後遺症。


  兒時發生的事情,經年累月後,你以為它已經過去,實際隻是蒙上了灰塵。在某個刹那的點,堆積如山的塵土轟然爆炸。


  塵土飛揚中,你看到了那個時候的自己。


  放下了,就是人。放不下,就是鬼。


  屁什麽死屁來著?

  在飯桌上說這句是不是不太好?


  蔡斌摳著指甲想著,可周圍幾個人均端著一副沉肅的模樣,害得他也不得擺出……苦大仇深的目光,兩隻眼睛險些擠成了鬥雞眼。


  “既然來了,可別浪費這大好時光。”


  乍一聽,還以為是局長的台詞,可聲音卻是從帝居口裏出來,含義深遠。


  局長求之不得,齊訇也領略了其中的要義。唯獨蔡斌,真是菜鳥一枚,啥都愣乎乎的。


  說走就走。


  三個除暴安良的人物牽頭,楚辭跟在他身後上了車,緊隨警車後,憋了好久的話一股腦兒丟出來:“打算什麽時候跟我說說?”


  某人插了鑰匙,明知故問:“說什麽?”


  知他在裝傻,她偏不給她機會:“解釋一下飯局上的故意冷場,又或者是那通來曆不明的火?”


  猜猜他是怎麽回答的?

  倒車,出了車庫,他才慢悠悠說了句:“許是吃茶吃醉了。”


  “……”


  這借口,要論敷衍度,給滿分還不帶驕傲的。


  案發這日,學校被風波衝擊,也不得不暫停授課。不過半天的功夫,校園變得空蕩蕩的。


  幾十平米的宿舍住了四個人,其中三個已經整裝待發,見羌蕊還在慢條斯理的看書啃麵包,緊張兮兮催她:“你買了幾點的票,再不收拾可就來不及了。”


  “我不走。”


  驚雷炸響,把三個像逃命似的舍友掀過來,你一言我一語,連番丟原子彈——


  “你知道學校裏的人怎麽傳的嗎?說是……有那種東西在作祟。”


  “他們還說,這裏曾經是一座……墳場,民國後被屯平成了參議院府邸,後來打仗,又埋了不少人……”


  “我這個更恐怖,”跟羌蕊關係較好的舍友烏拉神秘兮兮朝她們招手,“我們學校的幾個校醫和護士,看似是單獨招進來的,實際上他們早年就認識,關係還不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分開,結婚生子,各過各的生活。”


  “切,這有什麽恐怖的?”


  “你先聽我說完。”


  烏拉醞釀著一口氣,像要揭開千年的謎底般,眼瞼下有睫毛的陰影,“有次兩位校醫無緣無故起了爭執。其中一個突然說,要不是有我,你早就被那東西吃了。”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細思極恐,再結合各種虛虛假假的傳聞,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總而言之一句話:盡早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走了兩人,鄭曉蕊把黑色電腦包往肩膀上一背,回頭看羌蕊,心有不忍:“你真不走嗎?”


  羌蕊搖搖頭,翻到下一頁。


  鄭曉蕊從櫃子裏抱出幾包方便麵,還有奶奶特意醃製的藠頭:“學校這幾天不開火,你白天出去吃,過了傍晚就老老實實待在宿舍,委屈一下自己的胃。”


  有泡麵吃,哪裏會覺得委屈?

  羌蕊放下書和麵包,無聲接過,向她道謝。


  鄭曉蕊聳聳肩:“誰讓上次我生病,你不辭辛苦跑到校外替我買藥呢?這個就算是酬謝了。”


  說完,她又悄咪咪抻頭過來,意味深長:“老實交代,你那天跑校醫室,真沒看到什麽?”


  她生病那天,剛好是命案發生的時間段。


  羌蕊看了眼桌上的鬧鍾,說了句與話題無關的話:“再不走,真趕不上高鐵了。”


  人走樓空,羌蕊看著窗外的夕陽,投進來的孤獨不過一眼寬,很美,也隱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


  鎖了門,她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校道上,晚風吹來,撩起她的發梢。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她無法預料的經曆,此刻所下的任何決定,都有可能在下一秒被推翻。


  可她知道,隻有這樣,才能時刻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錯,除了彌補,也隻剩下彌補。


  一排排梧桐樹下,有教學樓的縮影,他們暈染在夕陽中,好似一道道琢磨不清的曆史痕跡。


  此刻,她站在一道曆史痕跡前。


  實驗樓前麵的小亭子平日裏是有保安大叔守著,今天放假,窗和門都闔得緊緊的。


  她瞅著尖銳如刀的鐵柵欄,四下沒人,書包一扔,雙手抓住其中兩杆直接翻了過去,落地時掀起一堆灰塵,像極了舞女的裙子。


  實驗樓下的大門也被鎖了,她繞到實驗室後麵,有棵歪脖子樹,抻出的歪樹枝剛好可以爬到二樓的陽台麵上。


  什麽都算好了,唯獨忘記前一夜的暴雨將樹身打得滑溜溜的,摸上去感覺在跟泥地裏的泥鰍玩耍。栽了幾次跟頭,總算到了分叉出來的樹丫。


  她小心翼翼沿著枝丫挪移,與陽台的距離越來越近。又一次滑鐵盧,腳下打滑,樹身蕩下了不少葉子和水珠,劈裏啪啦砸在她的身上,糊了半個腦袋。


  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陽台的一角,另一隻手虛在空中,掙紮著抓向陽台。好似有大珠小珠落在一個玉盤上,擺呀動著,心緒漂浮,無法落實。


  就差一點。


  她咬著牙安慰自己。可吃力的右手越來越力不從心,左手掌又始終搭不上泥水台,力道一脫,身體免不了要懸落。


  有隻緊實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二樓陽台,淺黃色的瓷磚麵上,光線漸漸淡了下去,卻將他的輪廓映得清晰可見。


  “另一隻手給我。”


  他的話,有安撫人心的作用。


  羌蕊顫著手伸過去,眼睛裏有鷙垢的倒影:白大褂,白球鞋,還有淩亂的頭發。


  不修邊幅,卻透著一股原始的野性美。


  他拽著她的手臂往上一提,男人的力道強勁,將她直接帶上陽台麵,臉上還殘留著水珠,悄無聲息落在他的白大褂上,泅出一小圈的水跡。


  也將她的心滌蕩開來:“謝謝.……”


  他不答,一手撐在光滑的瓷磚上,另一隻手扶著她的手臂內側,不遠不近的距離,隨著肌理的貼合而發燙。


  “想什麽時候下來?”


  這才留意到,自己還站在水泥台上,而他的眉頭也不知蹙了多久。


  她慌裏慌張跳下來,落地的時候險些崴到腳。


  見他又皺眉,不敢表現出任何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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