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心裏裝著一個人,總會想法設法給她最好的
四個人晚上在京城大飯店吃飯,吃到一半,芰荷突然申請回家,一股源源不斷的靈感湧上了腦海,那抹被水晶燈光過濾後的清澈笑容,糅進了滿滿的自信。
伏白二話沒說,直接陪她回家。
“伏叔叔,你怎麽也不讓服務員給他們打包些菜回去?”
伏深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心裏裝著一個人,總會想法設法給她最好的,根本舍不得讓她挨餓。”
周霸霹似懂非懂點頭,想起自己那些姨太太,你滿足她們的購物需求,又會攀比其他。每天除了塗脂抹粉,就是吵得不可開交。有時候他寧願在外頭住,也不想被攪得一個頭兩個大。
或許,他該清一清後院那些人了。
這麽想著,又不自覺晃到梨園,像是有一股怪異的力量驅使著他必須朝那個方向走去。
有人包了場子,鑼聲鼓鳴在節奏不一的交疊中漸次高亢,到了深處,還加入了嗩呐和二胡的搭配,周霸霹聽著,居然猜出這是一出《孟薑女哭長城》的戲。
從第三進的側門拱廊繞到了假山處,四周空無一人。他也沒留意,輕聲哼著歌兒,閉著眼慢悠悠地走著。
隻聽見撲通一聲響,他猛然掉進了水裏:“救命-——”
他是個旱鴨子,命裏與水犯衝,從小就怕水怕得厲害,就算是看到水坑,也是繞開走,避之不及。
今天怎麽像中邪了似的,一股腦兒紮了進去。來勢洶洶的水倒灌進他的耳朵、口鼻裏,那叫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肥碩的身體在水中不停地掙紮,喊叫,斷斷續續的聲音被風吹著走,卻也淹沒在此起彼伏的鑼鼓和鼓掌叫好聲中。
忽然間,他感覺脖子一重,渾渾噩噩的視線不甚清明,可卻感知到水離他的身體越來越遠。
好幾道水花濺上岸,連帶著周霸霹的笨重身體,被人甩到石板路上,真是死裏逃生啊。他不停地咳嗽,對水真是深惡痛絕。
“恩公請留步……”
他掙紮著抱住救下自己的人的大腿,邊咳嗽邊挽留道,“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周沒齒難忘。還望恩公留下自己的名字,讓我可以好好報答。”
手中碰到柔軟的袍子,上頭紋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恩公’什麽也沒說,直接一腳將他踹飛了。
在周霸霹頭撞到大樹的刹那,看到穿了件金黃錦緞戲袍的‘恩公’,滿臉嫌惡,急得跳腳。
與其說是跳腳,倒不如說是像被惡鬼碰了下,急惶惶要把其留下的痕跡抹去。尤其是戲袍上的水痕,用手抹了兩下,水痕便沒了。
周霸霹以為自己被撞暈了,接連晃了幾下腦袋,再睜眼,‘恩公’氣勢洶洶的臉落在他的視線上,單手將他拎起,罵道:“你知道這是誰送我的嗎,你居然就敢把它弄濕——”
又是一番劈頭蓋臉的臭罵,徹底把周霸霹罵醒。
所以,剛才的他不是在做夢!
濕漉漉的衣服在提醒他,落水不是夢。被拎在半空中的身體在提醒他,恩公不是夢……也就是說,皺巴巴的戲袍在轉眼睛恢複柔軟妥帖的模樣,更不是夢!
“恩公,你.……”
一團肥肉又一次被甩出去,這次直接被甩出第三進的拱廊。
周霸霹渾身酸疼爬進來時,鼎沸的人聲從他的耳膜中大刺刺穿過,尖銳又淩冽,好似要震碎他的耳膜般。
戲台子橫跨兩個區間。
什麽假山、涼亭、大樹、恩公.……統統不見,隻有一張張拍手叫好的陌生麵孔在她的眼前晃動。
周霸霹不信邪,接連好幾天都在試探性的朝這個特殊的拱廊走,可結果並不如他所願。每天垂頭喪氣,好似一隻鬥敗的公雞。
伏深以為他是忙裏忙外太累了,就建議他回去好好休息。
晦暗的燈光落在車上,他突然徹悟,又屁顛屁顛跑回第三進的拱廊。這次他算好時間,在相差無幾的時刻猛地衝進去,再睜開眼,心頭一陣唏噓,居然被他賭贏了。
“你找我幹嘛?”
‘恩公’依舊穿著戲袍,手裏握了一把扇子,極其不客氣乜斜他。
周霸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卻又很快克製激動不已的情緒,顫抖著聲線:“恩公,我是來報恩的。”
“.……”
‘恩公’極其不屑哼了口氣,“我不需要一頭豬的報恩。”
“.……”
周霸霹這段時間忙裏忙外,其實已經瘦了不少,不過相當於一般人的體格,的確還處於壯碩的階段。
周霸霹深吸一口氣,看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忍了。想了想,又舔著臉走過去:“你不想當我恩公也可以,能當我師父嗎?教我功夫,能瞬間移動的那種。”
那天的瞬間移動,讓他垂涎了好久。要是真有一天有仇人尋上門,他就可以利用這個瞬間逃跑。
‘恩公’想了想,說:“我從不收徒,不過.……”
“不過什麽?”
“你要是答應我的條件,說不定我可以教你。”
“好好好,我答應。”
“我還沒說條件呢。”
“隻要不是要我的命,其他都好說。”
‘恩公’說,他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他需要一個人帶他離開,而且是與帝居有著密切相關聯係的人。
周霸霹不知誰是帝居,倒是誤打誤撞聽見秀秀曾提過一個什麽帝先生,再一打聽,那人還真叫帝居。至於跟帝居有著密切聯係的人,除了芰荷就是伏白。
伏白護妻護得緊,壓根騙不過來。伏白更不用說,一雙犀利的眼鋒直接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別無他法之下,他隻好向‘恩公’求助。
‘恩公’翻了個白眼:“直接實話實說。”
又問了一句:“他們身邊都沒有跟著一條狗嗎?”
周霸霹想了下,有些怯怯問他:“藏獒算不算,我昨天收養的。”
“.……”
伏白聽到這件事,心頭一凜,忙不迭跑進了拱廊,周霸霹緊隨其後,沒找到人,倒是聽到一陣奚落的笑聲。
隨後,兩人被困在裏頭,拱廊在刹那間消失,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帝居持著兩套口訣,很順利進入謠迷石。也是趁這時,‘恩公’闖進了客棧,把楚辭帶走。
一切做得無聲無息。
水過不留跡,雁過不留痕。
第三件事,得費點功夫。
“伏老板。”
小廝捂著鼻青臉腫的委屈,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伏深。
開門做生意,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時間長了,總會遇到這些那些的異類。
伏深領著挨揍的小廝,動作爽利到了第一進的廂房。人還沒進去,一塊瓷器恰好摔到他的腳上,裏頭傳來了一陣罵罵咧咧的叫嚷聲。
負責伺候的人都被趕了出來,個個臉上都掛了彩。
伏深讓他們都出去,自己卻壯著膽子會一會這個不明身份的動手者。
還沒開口,就聽見海棠屏風裏傳來了一道聲音:“你還想不想替你的妻子和還未出世的孩子報仇?”
伏深登時一驚,卻很好斂去心頭的震顫,平緩聲線道:“這位先生,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知我的仆人們做錯了什麽,換來你這般毒打?”
“看來你也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真為你的妻子感到悲哀。”
伏深按捺住如泉水般汩汩外冒的怒火:“先生,人敬我一尺,我定敬人一丈。可如果你非要觸犯他人的底線,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一來一回始終針鋒相對。
伏深幹脆越過屏風,看到那人立在窗口上,雙手插兜,回頭陰冷一笑,伏深頓時如遭雷劈:“你——”
“看來你已經記住了我的樣子。”
假帝居攤開雙手,眼底的傲慢從骨子裏滲出,“沒錯,是我殺了你的妻兒。你暗中調查了那麽久,卻毫無線索。日日遭受錐心之痛,卻被迫在女兒麵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不是度日如年啊?”
伏深抽出腰上的槍,還沒來得及開,就被假帝居踹掉,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還有一件事,想必你一定很想知道。”
他把上次以心理調查為由,實則讓帝居催眠他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目的就是為了套出他口中的凶手。
“你當初出於善意收養的兒子,如今為了我這個最好的朋友,隱瞞了你還有你女兒關於我殺人的消息!怎麽樣,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當初的決定?”
“你——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我不止要殺了他們,還要殺了你!”
魚腸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森冷銀白的冷冽光線,被一把撲過來的‘周霸霹’壓住,對著假帝居裝模作樣的揮著胖拳頭。
隨後,假帝居佯裝被‘周霸霹’打中,從窗口跳下去,一瞬間就不見了人影。伏深脖子被掐出了烏青,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撿起槍,不顧一切追了過去。
再然後,就發生了伏深要殺帝居的這一幕。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芰荷正在給設計圖做最後的收尾工作。鉛灰色的筆尖撳成兩半,在稿紙上落下一個孤獨又毫無意義的符號。
心口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蔓延,痛得難以呼吸。
天空烏雲滾滾,她拔足狂奔,走廊卻好似跑不完似的,葉片落在她的肩膀上,因為奔跑而快速落地。
房簷中搭窩的燕子嚇得躥走,滂沱大雨嘩啦啦打下來,滿眸的蕭索清冷。
滿地的屍體。
猩紅的血液刺痛她的眼眶。
從秀秀到張苗,‘周霸霹’、‘伏白’,還有掙紮在地上的帝居。
“啊——”
門外堪堪進來的一個女人捂著嘴,是與芰荷約好的服裝店店長,隻是此刻的目光裏,倒映著一幅殘忍又血腥的畫麵:伏深拿著槍,四條人命悉數被他殺害。
這場暑熱後的暴風雨,來得真是及時。
伏深舉起槍,在芰荷撕心裂肺的一句‘爹爹’聲中,與雷聲相應和,驚懼的瞳孔裏,似殘陽落水,深深烙印著骨肉血親離開自己的一幕。
三個月後,梨園
正值十月,秋高氣爽。
“多好的一處宅院呀,大又寬敞。”
男人西裝筆挺,渾身散發著一股淺淺的茶香,眼裏的笑意如九月的桂花,感染人心。
芰荷目光清冷,神色淡淡掃了眼前頭正在拆卸的戲台子:“這是兩個大宅子合並到了一起。”
“怪不得。”
兩人走到台階旁,男人禮貌性朝她伸手,示意‘女士優先’,“不過夫人,允許我多嘴問一句,為何之前那麽多人要買,價高者不在少數,夫人一個都沒答應,反而轉眼就低價賣給我?”
芰荷旋了旋無名指中的戒指:“我有一個哥哥,他說物與人之間也存在著妙不可言的機緣。”
男人自然聽過芰荷的這位哥哥,是位極其厲害的人物,不過可惜,英年早逝。不止伏白,還有她身邊的人,在短短時間內,竟都沒了命。
外界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說法層出不窮,說法自然也是真假不已,難以斷定。倒是她的作品,帶著超前又不失大氣的韻味,特意加上了她為自己命名的‘天使之翅’的品牌屬性。第一批上架後當即被銷售一空,好些人特意為了買到她所設計的衣服,不惜半夜就在京城最大的一家服裝店門口。
天才少女的名號,果然與眾不同。
送走客人,芰荷直接到了第三進左手邊第一間的廂房。
“你交代我的事情,都辦好了。”
廂房內光線沉黯,隻有隱隱約約的茶香淺霧飄在空中,浮浮蕩蕩,好似開了花兒的白雲。
帝居倒了杯茶:“嚐一嚐未來帝氏茶莊的茶。”
芰荷按捺住性子,快速喝了口,燙到了舌頭,心也開始煩躁:“你什麽時候幫我救他們出來?”
帝居看了下外頭的光線,眉峰微蹙:“再等一等。”
又中了那人的計。
當子彈帶著嘶吼般的叫聲穿過來的刹那,他側過身,卻被一雙手撳住,那個帶著陰冷笑意的‘伏白’攔住了他,子彈刺中機械左臂,發出尖銳的叫聲。
緊接著又是幾槍。
他快刀斬亂麻,甩開‘伏白’的掣肘,將八仙桌頂起,擋住伏深的攻擊,又撈過自己的魚腸劍,抵擋伏白手裏重如千斤的大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