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方誌山那邊聯係了他,他在這種狀態下一定更加不安,不會再藏在一個地方不出現。
也就是說,他會在夜晚出來活動,製定逃跑的路線或者勘察可疑的人群,以做下一步打算。
他們一行等到天黑,分成兩撥去找裴西。這裏麵隻有馮拾音沒見過裴西,他便跟小叔一起。
周褚陽往西,這個方向是通往當初的建築工地的,沿途多是荒僻的小路和零零散散的住戶。他以尋找走失的弟弟為由,挨家挨戶地察看。
小路不好走,天黑又降露,空氣裏異常濕冷。有些住戶早早地休息了,門怎麽也敲不響,他隻得放棄。途經一家小飯店時,他朝裏麵看了眼,大廳有五六張桌子,坐了兩桌人。每桌三到四個人,說著當地話,應該都是村民。
樓上無光,應該是飯店老板居住的地方。他繼續朝前走,停頓了片刻又退回去。他剛要進門,一個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那人低著頭,雙手抄在口袋裏,上半身套著件皮夾克,下半身是牛仔褲和牛皮靴。
店家在後麵說還沒找錢,他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很快就融入黑暗的夜色。
周褚陽將嘴邊的煙掐滅,旋即跟了上去。他不遠不近地跟著,沒有故意放輕腳步聲。
很快前麵的人就察覺到被跟蹤了,他越走越快,最後瘋狂地奔跑起來。在經過一條小路的轉彎口時,他被一股力氣撲倒,在地上滾了幾圈。等到他反應過來,雙手已經被人縛住。他下意識地反抗,和周褚陽扭打在一起,就在他舉起拳頭狠狠落下時,勁風擦過耳郭,他的動作一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一般,無力地躺倒在地上。
他氣喘籲籲地看著那人:“你……你是誰?為什麽要跟著我?”
周褚陽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溫敬被綁架了,你知道嗎?”
“綁架?我不知道!她……她怎麽會被綁架的?”他驚恐地大叫。
“她被誰綁架的你不知道?”
“我……我怎麽會知道?”他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剛剛在飯店裏看見我了吧?所以才著急逃跑?”周褚陽將他拎到大路上,原路返回。
“沒有,我沒有逃跑,我為什麽逃跑?”他反抗了下,“你為什麽抓我?我又沒犯罪,你沒有權利抓我!”
周褚陽麵無表情,繼續推著他往前走。
“你究竟是誰?”他怯怯地瞄了他一眼,“你不會是方誌山派過來的吧?我和溫敬沒有關係,為什麽要抓我?”他強烈掙紮,被周褚陽膝蓋一頂,摔趴在地上。
他整個人異常焦躁,不停地說:“和我無關,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什麽都沒聽見,我沒和溫敬串通。”
周褚陽俯身,挑開他鼻梁上的眼鏡。
“她來救你,你就是這樣對她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捂著臉,情緒極端失控。
周褚陽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指尖都已發白。他等待了會兒,再次將裴西從地上拽起來。因為拉扯,裴西口袋裏掉出來一樣東西。
是一張離開A市的車票,上麵的時間是今夜十二點半,但紙張有被揉過的痕跡。
周褚陽一句話沒說,盯著他看了會兒,將車票重新塞回他口袋裏。
裴西連日跑路,長期處於高壓恐懼中,加上一直都是一個人東躲西藏,對環境的敏感度已經接近瘋癲的狀態。傍晚時方誌山一通電話,幾乎將他所剩無幾的理智防線摧毀,他被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離這一切。
他帶著行李偷偷摸摸地去經常去的那家小飯店吃飯,坐在背光的角落裏,像隻過街老鼠,仔細辨別著任何風吹草動的同時,還得將飯都塞進嘴巴裏。
他機械而快速地吃完,提著行李就要走,卻看見門邊出現了一道頎長的影子。
他趕緊躲進死角,嚇得連行李都拎不住,手不停顫抖,腿不停哆嗦。
終於,那個影子離開了,他就像重生一般再次呼吸到了空氣。他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誰知命運無情,過街的老鼠終究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逮住。
他精神一度崩潰,從回到小叔家就開始大哭大鬧,胡言亂語,見馮拾音和小叔回來後,似乎安心了些,喝了點水,又睡了會兒,情緒慢慢平複。
幾個男人一夜沒睡,一直守著他。
到天放亮時,他終於醒過來了,雙目布滿了紅血絲,卻明顯能看出來平靜了很多。
第一句話就是他餓了,想要吃飯。
於是小叔給幾個人都下了碗麵,大家胡亂對付了過去,裴西這才說道:“方誌山約了我明天在鶴山見麵。”
“你這些天在這邊查到什麽了?”周褚陽問。
裴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去過周邊幾個村莊察看,村民跟我說他們的牲畜都離奇死亡了,找過獸醫來看,說是氣候問題,品種不適應地方生長條件。他們也懷疑過水質之類的問題,卻發現人都沒有事,隻有牲畜死亡率比較高。”他停頓下又說,“我偶然聽到方誌山的那通電話裏,他也提過類似的字眼,他說不就是一些畜生,會有什麽人發現?他好像還提到焚燒之類的,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和他有關係。”
“除此以外還有什麽發現?”
“我聯係了之前的工程方,他們說在928工程中停後,並沒有即刻離開,而是在鶴山停留了一段時間,搭建了好幾個廠房。”
馮拾音用餘光瞄了眼周褚陽,兩人達成共識,先後去院子裏抽煙。
馮拾音分析:“有兩種情況:一是大量購買牲畜家禽去做實驗,事後焚燒處理。二是在購買數量不夠的情況下,偷偷實驗村民家裏的牲畜,製造氣候原因的離奇死亡。”
“那他們研製的東西應該還沒成功,否則不會反複試驗。”他們都是接觸過生物工程的,有部分領域的涉及,“你覺得可能是什麽?”
“對牲畜動手,最大程度上就是新型病毒的研製,這種病毒不僅可以在牲畜身上傳播,還可以在人體間傳播。類似埃博拉、禽流感,最主要的傳播途徑是血液。”
反複試驗的失敗依舊不能得到群體的關注和重視,就證明這種新型病毒的潛伏期較長,初症狀不明顯。
周褚陽走到水池邊上,打開水龍頭,聲音壓低:“知道1977年爆發的萊姆病嗎?”
人獸共患病,起先大麵積在美國傳播開來,病原來自康涅狄格州的萊姆鎮,是以蜱為媒介感染的傳染病。分布廣,治療過程漫長。
馮拾音了解那場病疫,過去那麽多年,至今萊姆病都沒有完全得到根治的辦法。隱藏於這個世界表麵的太平之下,又有多少人知道,數以萬計的人都倒下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控製病情的軍官。
“整個歐洲地區對秘密實驗室的關切度都非常高,按照既定常規套路,一旦病毒研製出來,他們就會立刻投放到敵區,然後在混亂的國家關係中倒賣病原體來賺錢。”
之前有個西方國家就做過類似的研究,炭疽實驗被發現後,他們找到一個小島,建立了封閉實驗基地,用大量牲畜做實驗,媒體記者曾多次要求進基地采訪,統統都被拒絕。後來他們將實驗清單公之於世自證清白,卻依舊沒能打消資本家的疑心。
至今,這個小島仍舊是個謎。
“製造人類生物武器也是恐怖襲擊的一種手段,很符合這個秘密組織的格調,幕後黑手應該有非常強烈的殺人欲、控製欲,對這個社會有激進的報複欲望。”馮拾音冷笑,“他們還真是敢玩。”
“這件事基本可以定論,你去聯係國際刑警組織。”周褚陽彎下腰,用冷水洗了把臉。
馮拾音看著就冷,抱著胳膊說:“你擔心她嗎?”
沒聽到回應,他欠揍地把頭湊過去,賊兮兮地說:“你擔心死了吧?”
周褚陽抬頭,臉上的水珠子不停地往下砸。
“嗯。”他悶聲說,“我擔心死了。”
石頭屋裏,幾個男人圍著一張小圓桌吃火鍋,為首的男人套著件棕色風衣,不怎麽說話。他左手邊坐著個紅毛,夾了一筷子羊肉涮,涮好之後遞給風衣男,稱呼對方為肖老大。
“老大,多吃點,這趟特地從那麽老遠趕過來,辛苦了!”
“沒事。”肖老大嚴肅的刀疤臉上有一小塊紅印子,麵積不大,沒引起人的注意。
“老大可是東北這一片的老大,姓方的那家夥要在這裏搞事情,怎麽能不請咱們老大過來?”右邊的黃毛看紅毛獻殷勤,趕緊拍起肖老大的馬屁,“還以為是什麽玩命的大事呢,結果就是抓一個小娘們,真是屈才了,現在還把咱們晾在這兒,姓方的真是不想活了。”
“行了,拿了人家的錢就辦事,有你挑挑揀揀的份嗎?整天喊打喊殺的,你這麽想玩命就自個去!”肖老大對麵的一個中年男人發話了,他這話頭一撂,紅毛黃毛都噤聲了。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眼倉庫貨架上綁著的女人,見她還沒醒,他這才放心一些,筷子在火鍋裏攪了攪,夾出一堆蔬菜。
“信哥,你這吃得也太素了。”
信哥瞅了紅毛一眼:“你們年輕氣盛,多吃點肉沒事,我這老人家跟著摻和什麽。”
他埋下頭,剛要吃,瞥見蔬菜裏有一根很細的血骨頭,頓時沒了食欲,將筷子擱下來。
紅毛趕緊問:“信哥怎麽了?”
“這些東西都從哪裏弄過來的?你們出山了?”
“沒!”黃毛趕緊解釋,“是前麵看倉庫的大爺給我們的,那大爺自己在這邊種的菜。”
“那肉呢?”信哥不耐地問。
“肉……肉是……是我和紅毛在……在工廠後頭找到的。”
“工廠後頭?”
紅毛一見信哥臉色不對,更加哆嗦:“我……我們哥倆去解手,看見工廠裏有人拎著一大堆東西出來,我們好奇就跟上去看了,然……然後就看見他們扔了一堆肉在那邊。”
“是啊,我們原本也沒想要拿那些肉的,可是一想兄弟們都辛苦了,光吃素多沒意思啊,就去看了看,結果發現這肉都挺新鮮的,就……就拿回來了。”黃毛也跟著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