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沒照顧好2
過了很久,蕭紫試探地說:“先回家吧,好不好?”
“好。”她點頭,擠出一絲笑容。
好不容易回到家,一開門卻看見滿屋子都坐著人。老爺子、徐姨、溫崇言和溫時琛都在,幾個人齊齊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十分嚴肅。
溫敬當即意識到,可能還有事情發生了。果不其然,溫時琛把她叫過去,直接問道:“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她搖搖頭,溫時琛一字一句地說:“好,你不說我說。在A市你受傷,是為了抓方誌山?安和電子科技的事是你做的?方誌山自殺了你知道嗎?上次的車禍是人為?那麽這次的慈善捐助意外也是人為?家裏的事情被爆料,涇川被人擄走,都是因為你?”他因為生氣整張臉都漲紅了,“你告訴我,你到底還想做什麽?”
東澄的失利,接二連三的意外,讓溫時琛失去了理智,他聲嘶力竭地大喊:“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收手?是要看著東澄破產,父親被調查,爺爺一把年紀去求人才肯停止嗎?還是說,非得弄出人命來?”
“已經弄出人命了。”溫敬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努力保持鎮定,“早就有人因為救我而死了。”
她抬起頭,倔強地忍著眼底的酸澀:“我告訴你,溫時琛,早就有人因為救我而被殺害了,如果沒有那個人,我可能已經死在A市了。”
溫時琛跟溫敬較勁,兩個人誰也不服輸地互相看著對方。
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她還這樣年輕,根本不足以背負一條年輕的生命。他忍了忍,還是平靜開口:“這事你別管了,從現在開始,公司會由我來接手,總部會直接裁決。”
她點頭同意了。
這是最好的辦法,做合並結業處理能有效保存公司的核心力量,東澄總部全權由溫時琛負責,飛希德做得再大,也無法撼動東澄。
過了會兒,溫時琛說:“涇川那邊,你也暫時別管了。”
溫敬低下頭:“我會救他的。”
“你怎麽救?你告訴我你要怎麽救他?”溫時琛緊緊攥住拳頭,壓抑著巴掌揮向她的怒氣。
“他是因為我才被人帶走的!我怎麽可能置之不理?”溫敬咬緊牙關,不容置疑地說,“我一定會救他的,我不會再讓自己背上第二條人命。”
“我也不會同意的,我不會看著你去送死。”溫時琛青筋暴出,沉聲說,“我告訴你,這一段時間不準出門,不準再跟那個男人聯係。”
她果斷搖頭,直視麵前的眾人,簡簡單單三個字表明立場:“不可能。”
這時連一直沉默的老爺子也怒了,拍著桌子吼道:“沒有你說不的權利!聽你哥的安排,斷掉和他的一切聯係,隻要你不和那些人較勁,他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
溫敬沒作聲,溫時琛接著說:“你在商場也打拚過幾年,我一直以為你應該已經看清許多商人的本色。是虎是狼要有分寸,不該你查的事情不要好奇,先前我隻當你隨便玩玩,沒想到你會糊塗到這個地步。”
“隨便玩玩?”溫敬笑了,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我就是沒隨便玩玩,才讓自己好好活到現在!不然你們憑什麽以為,說了這樣的話,我還把你們當家人?”
溫時琛渾身一震,拿起桌上的煙灰缸朝她砸過去。溫敬沒躲,硬生生被砸得往後退了一步。
蕭紫趕緊衝過去攔著溫時琛,徐姨抹著淚來護溫敬,痛斥溫時琛:“好好說話,不準動手。”
“溫敬,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為了一個男人,你對我們說出那種話!”
溫時琛真的是被氣到了,從小到大他一直如兄如父地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這麽多年,從未真正把她看成一個大人,始終都還嗬護著她,她今天卻為了一個外人公然反抗起全家?
他是真的失望,失望到忍不住紅眼。
徐姨不停地勸,勸溫敬服個軟,不要跟他們鬧,溫敬不肯,將徐姨拉到旁邊。她忍著痛,深吸了一口氣,高高抬起頭,沒有任何鬆動地說:“是,因為這個男人,這個我不說他都會懂的男人,我第一次反抗你,我還會因為他反抗很多次。”
“你反了天了!”溫時琛怒吼。
“這麽多年以來,你們各自忙於事業,我所有的心事都隻能自己一個人嚐。我已經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連跟徐姨說個貼心話的機會都沒了。哦,因為那時我被你們送到了全封閉的學校,後來我回家越來越少,你們看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等到了我可以獨當一麵的時候,我又被送到國外念書。我一直很努力,沒讓你們失望,我成為很多人羨慕的有錢有顏的女強人。然而誰知道呢?我第一個交往的男朋友說我像條幹魚,非常無趣頑固,不懂得撒嬌示弱。是啊,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怎麽就不能柔弱一點?如果我能柔弱一點,學會哭訴,或許我就不會一直走不出陳初的死……”
沒有人知道她當初有多麽痛苦,可是那個男人說了句:“別太逞強。”她就真的願賭服輸了。
沒有在罪海中溺斃,他用他堅硬的情義救贖了她。
後來她終於明白,所有無法宣之於口的苦,都是因為還在等不善言辭的甜。所以她絕對不允許救過那麽多人、受過那麽多傷、那麽好的一個男人,因為她而被人誤解,染上汙點。
“我跟你們說這些,不是因為我委屈,而是不想他委屈。”溫敬總結道。
溫時琛看她神色決絕,怒氣一下子從頭泄到腳,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幾個人都沉默下來。冷靜一段時間後,一直隱忍未發的溫崇言說:“溫敬,先吃點東西吧。”
溫敬被這個愛恨難言的父親弄得一下子紅了眼,站著半天沒反應,還是徐姨將她拉著坐到桌邊。
“剛剛過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猜到你還沒吃飯。”徐姨又招呼蕭紫過來一起吃,給她們兩個年輕的丫頭讓出了位置。溫敬吃得慢,一口一口咀嚼,沒有一點聲音,客廳也安安靜靜的,三個年歲不一樣的男人往那兒一坐,似在審視這些年空空洞洞的過往。
一個深思,一個低頭,一個滿鬢白發。
徐姨轉過身,悄悄抹了把眼淚,她握住溫敬的手:“你這傻丫頭,有什麽都憋著藏著,還以為你挺乖順,沒想到發起脾氣也這麽嚇人,跟那幾個一模一樣,不愧是一家人。”徐姨輕輕拍她的手背,這話權當給他們祖孫三代台階下了。
“以前啊,你爺爺還總說這麽一大家子,需要個女人來操持,可是你再往深想一想,就該明白沒有這個女人,才是對你最大的保護。”
捫心問一問,老爺子對前妻,溫崇言對發妻,當真不夠深情嗎?
溫敬一瞬明白,又深知戳到了徐姨的痛處,反過來拉住徐姨的手,嘟噥道:“對不起。”
“傻孩子,說這話做什麽?”徐姨笑著擦了擦她的眼淚,“以後好好說話,都別著急,一家人別總這麽嚴肅。時琛你也是,溫敬是成年人了,你們應該尊重她。”
老爺子抹了把臉:“行了行了,就這樣吧。”他一開口其他兩個人自然沒意見,一副全聽他安排的態度。溫敬又看著他,難得一張臉被氣得發紅,到現在血色都沒褪下去。
“把他叫過來吧。”老爺子歎了口氣,“讓我見見他,我看看是什麽渾小子,把你迷成這樣。”
溫敬“唔”了聲,溫崇言說:“放心。”
她一顆心就當真放下去了,又覷了眼溫時琛,很顯然他被氣得不行,斜斜睨了她一眼,沒有作聲。溫敬跑到廚房去打電話,知道他就在樓下的時候愣了會兒,於是趕緊下去接他。
他還是白天的樣子,胡楂有點茂密,臉色看著也很憔悴。
溫敬走過去,張開手臂抱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東澄出事了,我來看看你。”他握住她的手,揣到口袋裏,繼續捂著。
“在這兒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他抬步往前走,溫敬不讓,仰頭看他。
“你是不是什麽都知道了?”
“差不多。”他看她的眼睛通紅,就知道發生了什麽,“沒事,我應該去見見他們。”
溫敬吸了吸鼻子,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
“我剛剛想明白一個問題,關於我為什麽會這麽愛你。”
他的唇角忍不住往上彎:“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她說完自己先笑了,在他臂彎下膩歪了一陣,輕輕說道,“我愛你。”
周褚陽回:“我知道。”
出了電梯,溫敬又拉著他。她不說話,他就一直看著她,耐心十足,這樣等待的姿態仿佛可以持續很久。
溫敬心裏發酸:“對不起,我想過放棄。”
周褚陽捏捏她的手,把她攬在懷裏,有很多話都不曾真正跟她說過,但他怕再不說的話,她會真的放棄自己。於是他長噓了一口氣,貼著她的耳朵低聲說:“溫敬,其實我已經習慣了,這條路走來,有很多戰友都先說了放棄,也都慢慢離開我了。我唯一的下線,在支撐了四年後也要走了,以後可能就剩我了。說不定走著走著,哪一天我也沒了。所以,硬把你留在我身邊,才是我自私的舉動。我已經自私很久了,你才想要放棄,對我來說已經很奢侈了。”
溫敬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你沒想過嗎?你不累嗎?”
其實從事這一行,從一開始就不該有這方麵的考慮。可即便穿上了那身軍裝,佩上了肩上的勳章,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時間久了難免會被這艱難的世道為難,考慮到其他的東西,譬如家人、愛人。
想得越多,越會覺得累。他這幾年一直考慮得很少,所以未曾真正地感覺到疲憊,直到鶴山工廠事件爆發。
那一夜,他從樹林裏跋涉而出,見她被人拖著,黑暗中劃出了長長的血痕。
那一刻,他真正感覺到來自四肢百骸的倦怠。
而如今,依舊不太敢細想、深想,不敢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