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命中帶衰
魏奇得了安寧的吩咐,每天夜裏都會去陳成的夢裏晃上一晃。
魏奇一會兒扮成陳孫氏的樣子,打開藏在床底下的私房盒子,發覺銀票丟了,於是拿著雞毛撣子,滿院子地追陳成,嚇得陳成在深秋的夜裏出了一身冷汗;一會兒又扮成陳成在賭坊裏的酒肉朋友,嘲笑陳成把錢都輸給了一個外來的年輕小夥,氣得陳成火冒三丈。
陳成接連幾個晚上都沒睡上一個安穩覺,一大早就罵罵咧咧地出門閑逛,找個地方撒氣。
正巧,出門沒幾步,就碰見了那個贏了他所有錢的人——魏奇。
魏奇穿著一身體麵的綢緞新衣,手裏拿著一把新的緞麵折扇,原來平平無奇的臉,此刻看上去也添了幾分春風得意。
前幾日,魏奇還是個跟他一樣灰頭土臉的賭徒,贏了他的錢,搖身一變竟扮成翩翩公子了!這讓陳成愈發氣憤!
這原本都應該是他的東西!
擦肩而過的時候,陳成故意撞了魏奇的肩,沾滿灰泥的鞋重重地踩上了魏奇的新履。
“哎呦!”魏奇誇張地喊了一聲,待看清撞上他的人後,又驚奇地說:“陳兄?是你?”
“哼!”陳成嗤了一聲,向前走去。
“陳兄留步,陳兄留步!”魏奇連忙跟上陳成。
陳成不耐煩地回頭:“有屁快放!”
魏奇也不惱,腆著臉說:“我前幾日僥幸,從陳兄那裏贏了不少銀錢,合該請陳兄喝上一杯。可惜陳兄多日沒去賭坊,沒給我這個機會。今日正巧碰上,我請陳兄春風樓喝酒去!”
陳成看著魏奇就煩,本不想搭理,但轉念一想,錢都已經輸給他了,能吃回來一點算一點。
春風樓可是榆城數一數二的酒肆,陳成還沒去裏麵吃過酒,此刻肚子裏的酒蟲也饞了起來,於是斜著眼說:“那還不快走?”
魏奇笑著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喝窮了你可別怪我!”陳成放狠話。
魏奇笑道:“隨陳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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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樓裏,魏奇要了個雅間,陳成點了滿桌的酒菜,下筷子之前,讓魏奇先付了賬。
魏奇笑著付了銀子,又端起酒杯來敬了陳成一杯:“來,陳兄,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杯小弟敬你。”
陳成被魏奇莫名其妙的討好捋順了脾氣,昂頭一杯酒下肚,也跟魏奇稱兄道弟起來。
酒過三巡,魏奇話鋒一轉:“陳兄,你知道為什麽那些天我不找別人,專門找上你了嗎?”
陳成不解,側過頭來想聽個仔細。
“不瞞你說,我還有一項本事,看相。陳兄這幅長相啊,一看就是命中帶衰,注定留不住財,頭上戴綠,難以長命。”魏奇說著,哈哈地笑了起來,“你說,我不找你,找誰呀?”
陳成幾杯酒下肚,有些上頭,哪裏聽得了這些刺激的話,當場砸了酒杯。
偏偏魏奇不知收斂,從懷裏拿出了三百兩銀票,在陳成眼前晃了晃:“你看,你輸給我的銀子就在這裏,你要是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還給你。”
陳成猶豫了一下,從來沒人出這麽多錢讓他磕個頭。
就算磕了又怎麽樣?陳成想著,腿一軟,就要往下跪。
魏奇笑得更歡了:“哎呦呦呦,這麽沒種啊!真以為你磕了頭,我就會把這銀票給你?”
“你敢玩我?!”陳成惱羞成怒,掀了桌子就要來揍魏奇。
魏奇一溜煙竄出了雅間,陳成追著他進了另一道門,揪起坐著的魏奇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大膽!大膽!”被打的人直喊,很快就有人圍上來拉開了陳成。
陳成被人扣著,紅著眼使勁掙紮:“放開老子!你們放開老子!”
對麵有人嗬斥他:“哪裏來的宵小之徒!竟敢毆打朝廷命官!”
“他搶了我的錢!搶了我的錢!”陳成瘋狂地喊。
“胡說!汙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們在說什麽?陳成不理解。
陳成冷靜了一些,努力擠了擠眼睛,終於聚焦到對麵那個剛剛被他毆打,正在整理衣冠的人——這分明不是魏奇那廝!
陳成不知,剛才施了障眼法的魏奇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這時,店家趕到,看著腫了隻眼的受害人,連忙跪下磕頭:“府,府尹大人!”
陳成頓時抖如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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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城府尹顏大人今日休沐,由於夫人愛吃春風樓的丁香粉糕,便起早陪著夫人來吃。
為了不擾民,特意隻帶了兩個小廝,還進了雅間。
沒想到竟然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瘋子莫名地打了一頓。
這要是傳到官場同僚的耳朵裏,少不得有人拿此大作文章,說他激起民憤,竟讓百姓起了刺殺他的心。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陳成不住地磕頭。
顏大人怒問:“來者何人?因何事衝撞至此?”
“小,小的喝醉了酒……”陳成抖得張不開嘴,咿咿呀呀地說不出連貫句子。
竟是個酒鬼!
顏大人揉揉眼睛,不耐煩地說:“壓回去,讓孫師爺審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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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後無故毆打府尹大人,這罪名聽上去引人遐思,孫師爺是個機靈的,大筆一揮給陳成定了個偷盜罪。
微服出巡的府尹大人遇見了盜賊,當場捉拿歸案,盜賊拘捕,傷了大人的眼睛,這麽寫才能讓人挑不出錯處。
何況,這人在現場確實說了“搶錢”二字。
關於刑罰,不能輕也不能重。罰得重了會讓人覺得府尹大人是因為自己受了傷,所以重罰。若是罰得輕了,他也不好向府尹大人交代。
孫師爺琢磨再三,在條律裏選了個偷盜罪的重罰,說:“打個五十大板吧。”
五十大板下去,人不殘也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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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
有人敲門。
陳孫氏放下手中的活,打開門,看見一個陌生人,皺著眉問:“你誰呀?”
那人讓開一點,指了指他身後的平板車,說:“這是你丈夫吧?”
陳孫氏看過去,平板車上躺著一個受傷的人,渾身鮮血淋漓,可那肥頭大耳的臉,不是陳成是誰?
陳孫氏揪起那人的領子,扯著嗓子尖叫:“你是誰?你把陳成怎麽了!”
“我就是個衙役,衙門裏做苦工的。人,是大老爺打的,我隻是奉命送他回來。”
陳孫氏不信:“你說謊!他幹了什麽了?他怎麽可能進衙門!”
衙役笑了:“嘿!這事兒啊,說起來我也不敢信。你丈夫可真有本事,偷盜偷到府尹大人頭上了,還動手打傷了府尹大人的眼……”
陳孫氏嚇得撒開了手,腿一軟,差點沒站住。
“人我就給你擱這兒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衙役把陳成搬下板車,放在了陳家門前的泥地裏。
陳孫氏慌忙招來一雙兒女,三個人連拖帶拽地將陳成挪進了屋裏。
“娘!爹怎麽傷成這樣?”陳桃兒問。
陳孫氏卻不理她,放下陳成便去拿她藏在床下的盒子。
陳桃兒急道:“我去隔壁請程老郎中來!”
“不許去!”陳孫氏抬起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麵前的一雙兒女,尖聲道,“說!誰動了我的盒子?誰拿了我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