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眩暈
安寧帶著劉管事,鍾琪帶著崔管事,四個人交接了兩天,挨個走過了原本屬於三房的漂坊、彩坊和鋪麵。
劉管事與各位掌櫃、師傅都是老相識,交接起來並不複雜。
待一切塵埃落定,安寧封了八千兩銀票,遞給鍾琪,說:“二伯幫三房照看這些產業,甚是辛苦。一點謝禮,不成敬意。”
鍾琪笑著收下,安寧覺得他心裏應該是罵了一句。
不過無妨,她今日心情甚佳,不與人計較。
安寧囑咐劉管事:“收回來的產業裏,人手都篩查一遍,不要留任何跟二房有關係的人。包括印坊的那兩個小工,也都趕出去吧。”
劉管事道:“老奴明白。隻是……瑞祥豐的樊圓……”
劉管事聽說了當日樊圓為難李氏的事情,頗為惱怒,氣憤樊圓的忘恩負義。
但安寧說:“樊圓就留下吧。他那日……其實是好心……”
劉管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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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將收回漂坊和彩坊的消息告訴了李氏:“我說過,屬於您和玥妹妹的,我都會替您奪回來。”
李氏心中歡喜,張羅了大桌菜肴,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晚飯。
安寧伸手拿了一隻螃蟹,膏脂肥美,細嫩鮮甜,一口咬下去盡是秋天的味道。
李氏笑盈盈地看著她,說:“寧兒,最近你著實辛苦,都累瘦了,多吃點兒。”
鍾玥在一旁吃味:“娘就知道關心嫂嫂,玥兒最近也瘦了,您怎麽就沒有發現呀?”
李氏寵溺地捏了捏鍾玥的圓臉,說:“娘怎麽沒有看出來你哪裏瘦了呀?”
安寧掰開一隻螃蟹放進了鍾玥碗裏:“瘦了你就多吃點,短不了你的,再過幾日就沒有這麽好的蟹可吃了。”
在一旁立著的紫鵑上前,向李氏請示:“奴婢來幫小姐拆蟹吧。”
李氏點頭默認,鍾玥歡呼道:“紫鵑姐姐最好了!”
一陣風吹來,帶著絲絲涼意,已是深秋。
李氏望了望窗邊,有些感慨:“家中一切都好,就等著璟兒回來了。”
嘴裏吃著蟹肉的鍾玥也嘟囔:“是呀,哥哥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
安寧寬慰道:“宗賢道長不是說,鍾璟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嗎?我們隻需要耐心地等。”
“對。”李氏吸了吸鼻子,“璟兒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安寧見紫鵑一直站著拆蟹,便說:“紫鵑,坐下來吧。”
紫鵑抬頭看了一眼安寧,又迅速地低下頭,說:“不用的,奴婢習慣了。”
安寧見她又不自在地轉了轉手上的玉鐲,心想,紫鵑跟了她這麽久,怎麽愈發拘謹了。
這些天,紫鵑的話明顯變少,多數時候隻是默默低頭做事。
是我什麽地方忽視她了嗎?安寧想,還是說……
紫鵑有了心上人了?
安寧心中燃起一簇八卦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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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安寧從首飾匣裏取出一個金鐲子,遞給紫鵑,道:“我看你戴玉的不大習慣,換這個金的試試?這個不怕磕也不怕碰著。”
紫鵑低著頭,懦懦地答:“奴婢不敢。”
安寧將鐲子塞進她的手裏:“給你了你便拿著。小姑娘,就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女為悅己者容嘛,你說是不是?”
安寧揶揄地看向紫鵑,但紫鵑仍低著頭,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半點破綻。
無趣。
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呀。
安寧繼續試探:“紫鵑啊,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也是時候該給你備著些嫁妝了。你想要什麽?”
紫鵑雙膝一彎,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平靜地說:“紫鵑不嫁人。”
真是塊木頭!安寧無奈地想,我看你什麽時候跟我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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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坊中有一間獨立的屋子,擺滿了各種小型的印染器具,是安寧做研發試驗的地方。
終於,在安寧的不懈努力下,她找到了比蜂蠟更便宜的原材料——將石灰、豆粉、草木灰按比例混合,代替蜂蠟塗在布上,一樣能封鎖住染料浸染,在棉布上印出清晰的花紋。
豆灰粉不僅比蜂蠟便宜許多,更比蜂蠟容易獲得。
影響目前印花棉產量的,不僅僅是蜂蠟的價格。
不少客商願意出高價購買印花棉,但是印坊的產量跟不上。
因為沒有那麽多的蜂蠟。
印花棉開印兩個月以來,榆城的蜂蠟漲價了一倍,平常百姓家都快點不起蠟燭了。
若是繼續用蜂蠟印下去,榆城這些年的蜂蠟庫存遲早會被掏空,印花棉的產量就取決於蜂蠟的生產速度。
但石灰、豆粉、草木灰這種東西,幾乎是要多少有多少。
安寧想:從此,鍾家的印坊可以肆無忌憚地日夜開工了。
安寧拿著自己用豆灰粉印製的棉布,想要告訴吳師傅這個好消息。
她自己琢磨出來的配比不一定是最合適的比例,不斷調整優化比例的工作可以交給印坊裏的工人師傅了。
站起身來的時候,安寧忽然感到一陣眩暈,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才勉強扶住桌子。
安寧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視力。
早上是吃了早飯出來的呀?怎麽會低血糖呢?
安寧左右甩了甩頭,心想,明天出門的時候要在身上帶幾塊蜜餞飴糖。
推門出去,還沒看見吳師傅,安寧先聽見了鍾玥的聲音。
“吳師傅,我嫂嫂在哪裏呀?”
“小姐,前麵就到了,少東家在前麵等您呢。”
安寧轉過彎,便看見吳師傅引著鍾玥向她走來。
“嫂嫂!”鍾玥朝她飛奔過來,撲在她身上,“娘說,今天是冬至,讓我叫你早點回家,今天我們吃餃子!”
“好。”安寧摟著鍾玥,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子。
原來已經冬至了。
安寧抬頭看了看天,陰沉沉的天空開始飄落雪花。
隻是這雪下得有些太大了,瞬息間,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安寧的視線。
“嫂嫂!嫂嫂!”安寧聽見鍾玥在喊,“嫂嫂你怎麽了!”
安寧向她望去,可眼前除了一片純白什麽也看不見。
安寧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以失重的速度向後仰。
在她的後腦勺砸向地麵之前,她握住了荷包裏的魂珠,用盡所有力氣,輕輕喊了一聲:“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