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屠殺
血池處在人間與妖都的夾縫中，呈西北-東南走向，與東南方接壤的，便是遠野戰場。
萬年前的開世一戰，仙妖二族仇怨頗深，即便開啟了新的世界，他們已經融入血液中的仇恨卻無法隨著大戰的結束而終止。
妖族仙族，都是法力強盛的種族，他們與人族內戰不同，稍不在意就能毀天滅地，整個大陸為之崩潰，這是逢生一族所不允許的。
於是逢生的先祖與四族定下盟約，無論哪一族想要發起對國的戰爭，都需持續五年，日日往遠野結界輸送法力，以保證這塊土地可以承受戰爭的結果；且為了保持交戰雙方勢均力敵，約定了參戰條例：必須是一對一，或是二對二的戰爭。
人族弱小，魔族不問世事，自古以來，遠野戰場就隻為仙妖二族使用。
經過漫長的時間，兩族達成了共識，每五百年決戰一次。
為了減低對大陸的傷損，約定由兩族稍弱的、未來的繼承者出征。若是有一方繼承者出缺，再由兩方的當權者出戰。
這一任的妖王尚無子嗣，這場遠野之戰，妖王與仙君便會出場，想必十分好看。
於是所有半妖的心思，便由民間風俗，轉移到了這即將開始的遠野之戰上，甚至龍女和夜梟已經開起了賭局，賭哪方會贏，後來他們打了起來，因為他們都想賭妖族勝利。
不久，原本沿著妖都那側飛行的妖族大軍，變了路線，改為從血池上方繞過，順著人間那側前往戰場，有時甚至探進人間結界，不似前些日子低調。
聖古疑惑他們為何可以輕易穿過結界。
月人答道：四族之內，隻有四族至尊之血，才能穿越逢生結界，前往血池的妖軍，必是帶著妖王的血，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因為未到滿月，他們無法探知外界，不知妖軍突如其來的變化是為何。
隔著結界，看到他們騰雲駕霧從血池上飛躍印出的叢叢身影，龍女、夜梟都被這種充滿了野性與力量的身影震撼了，結界上映射出的巨形身姿，比在小小的玉石上看到的更為磅礴。
甚至昆吾都仰著頭看呆了，聖古摸了摸他的腦袋，抬頭看著那群大妖怪的影子在結界上走遠。
沒有一絲憧憬是假的。
這個滿月，他們又不約而同的找到玉岸，好好地瞻仰了一番那群大妖怪的威武儀容。
他們略過如白駒過隙，半妖們正回味著，卻意外地在人間極西的山脈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她外表看起來像個人族的孩子，上山卻不玩鬧，背著一把比她人還要高的巨尺，走上幾步，就用桃木釘在地上釘著什麽。
不知為何，這一整夜，玉岸的玉石上隻映著這個人族的身影，她仔仔細細的走了一晚上，釘了整整一條山脈。
龍女與夜梟早就不耐煩，在一旁無聊地打著哈欠，我卻看了下去。
聖古不知道他們在玉石上看見的畫麵，是玉岸想讓他們看的，還是他懷中玉石自身的意識，但是無論是玉岸的想法，還是萬年玉精的自作主張，他都得好好揣摩。
因為他有種有不同尋常預感，好像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木娘、魚音與昆吾，雖沒有表現出像夜梟龍女那樣的急躁，卻也失了興趣，坐在旁邊，幹起了各自的事情。隻有月人還坐在聖古身邊，與他一起盯著石頭看，就這麽盯了一夜。
妖都大軍的往返很有規律，酉時出發，卯時歸來，這也是玉岸的玉石開始有畫麵的時間。
接近卯時，大家都有了精神，想要目送妖都軍隊歸巢。
他們一如既往，從人間結界中穿行而過，可這次，他們卻不能無事而歸了。
百妖氣勢磅礴，迎著夕陽，踏著晚霞，信步而來。
聖古時刻關注著那個奇異人族的動向，她隻站在山脈的密林之下，抬頭看著妖軍的動向。
在妖族這支軍隊全部進入人族結界的刹那，她布下的結界觸發了。
毫無預兆地，山脈之上隱隱紅光，還未待聖古看清，一道道衝天的火焰平地而起，直奔天際。
那些大妖怪們，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置身熊熊烈火之中。
聖古感到自己的腦中嗡的一下，遍體深寒，身邊充滿了同伴的驚呼聲。
“紅蓮業火！”隻聽月人的聲音難忍激動，聖古正要發問，卻被大妖怪們的嚎叫驚呆了。
他無法想象那是什麽樣的痛楚才能令那些妖怪發出這樣的聲音。
血池外的一切原本都應被結界隔絕，可他們的嚎叫卻傳到了半妖們的耳中。
那些他們憧憬著的大妖怪，在烈焰之中憤怒的吼叫、扭動著身軀，卻在掙脫之前就被燒毀了毛皮，露出了肌理，變成了一具具焦屍，有些弱點的，甚至連骨頭都不剩，已經化為飛灰。
他們所見的，太過殘忍，太過血腥，而那個人族，卻眼睜睜看著這一切，麵無表情。
那個人的臉，讓聖古在這四季如春的血池，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他們還在晃神，陣法結束了，一堆還未燃盡的妖怪屍身從天而降，砸落在地。
玉石的畫麵中，有個看起來十分富貴的人族對那個人族術士千恩萬謝，還給了她許多金子，她卻不理，就轉身走了。
聖古的心還在狂跳，抬頭看了看他人。
龍女甚至眼角飆出了兩滴眼淚——她是最為憧憬那群大妖怪的，日思夜想，還常做白日夢，幻想他們的首領向她求愛，邀她加入他的族群。
夜梟也臉色難看，緊緊抱著玉岸不放手，生怕那未消的火焰從玉石裏濺出來傷到他似的。
木娘緊緊握住雙手，若是她的雙劍還在，此時應該握緊了劍身。
魚音遇上我的目光，悲憫地搖了搖頭，低身安撫被驚到拉著她衣角瑟瑟發抖的昆吾。
“她……”夜梟的聲音都有些顫，他清了清嗓子，“她是什麽人？人族有那麽強的術士嗎？”
聖古無法回答他，隻得看向月人，她卻仍緊盯著玉石，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討論。
這是聖古第一次見到月人對一件事全神貫注，不禁隨著她的目光去看，隻見那個術士走進了人族的村子，被一個孩子扔了石頭。
她在一個老人的帶領下，進了一間院落，裏麵，血淋淋的，全是屍體。
一層堆一層，全部都是人族男性的屍體。
她一直冷淡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痕。
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與半妖們都能感覺到的震動，玉石畫麵流轉，他們看到的畫麵——承載人族結界的至西山脈塌了，露出了其中晶瑩逼人的翡翠。
那個富人，以妖族侵犯為由，請她除妖。
真相卻是，富商企圖炸山求玉礦。
他殺了想要阻止他的村民，騙術士殺了阻礙他的妖怪。
而那個被騙的術士，真如他所願，成為了那個惡人手中的刀，刺向了無辜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