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快
翌日一早天還未大亮,綠竹便已到了李承昊的廂房之外,大概軍中之人習慣早起,她去的時候鷹揚已經守在了門外。
“綠竹姑娘。”鷹揚抱拳行禮,聲音冷硬。
綠竹還禮,試探著說道:“妾來服侍殿下起身,不知……”
話還未說完,就聽李承昊冷淡的聲音傳出來,“進來吧!”
見到綠竹麵上一喜,鷹揚的表情沒有變化,隻徑直開了房門,“姑娘請!”
進了廂房,就見李承昊已坐在矮榻上翻幾本冊子,他穿了一身暗藍常服,白玉冠下黑發高束,露出豐神俊朗的側臉,一看就已起身多時。
綠竹掐著時間,卻不想還是算差了時辰,心裏不免氣惱,蹲身行禮的時候,溫婉的笑意都僵了不少。
“參見殿下!”
“免禮。”
李承昊沒有抬頭,眉頭卻輕皺了一下,被綠竹看了個正著,摸不清他的心思,綠竹趕忙又垂首說道。
“妾來遲,未及殿下起身,是妾之罪。”
這話,綠竹是繃著心說的,進府以來,她從未像如今這樣接近過李承昊。雖說當日初見,他一片情深意切,昨日對她也頗為憐愛,但她始終記得進府前的叮囑。
“李承昊此人,好色卻不貪歡,位極人臣卻寵辱不驚,實乃高深莫測之人。最重要的是,他兵權在手,卻一直安於現狀,薄情薄幸,又殺伐果斷,你此去定要小心應對!”
就在綠竹思緒萬千的時候,傳來一聲輕笑,然後,李承昊淡漠的聲音響起。
“竹兒傷還未愈,難為你還想著本王,如此深情厚誼,哪裏來得罪。”
綠竹這才抬頭看過去,難得的見到李承昊唇角含笑的樣子,臉也越發俊秀起來,這讓綠竹一陣晃神。
“想來本王還能入得竹兒的眼,如此甚好。”
李承昊調侃了一句,綠竹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又羞又怕,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這又引來李承昊幾聲大笑,廂房裏的氣氛,一下緩和起來。
“嗯,臉好得差不多了。”李承昊一手托起綠竹的臉,左右看了看,一副放心的樣子,“這麽好看的臉要是毀了,豈不是暴殄天物,幸好幸好!”
綠竹的臉還紅著,柔聲道:“柳姐姐是知道輕重的,煩勞殿下還惦記著。”
這已經是綠竹第三次說這種話了,李承昊心裏泛起冷笑,這女子,生怕他忘了她這一身的傷,是那柳依依所傷,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他,或者,她是認為,他對柳依依的懲罰還不夠?
“本王還未洗漱,你去叫鷹揚打水進來。”
李承昊拍拍她的手說道,順便拿了榻邊的拐杖就要站起來,綠竹連忙扶了他起身,李承昊寬大的袖子就將小幾上的冊子掃落下來。
“對不起,妾不小心,殿下恕罪。”綠竹連忙認錯。
“不是什麽大事,你撿起來就好,無妨。”李承昊不甚在意,已經站起來往外走,門外的鷹揚聽到聲音,也走了進來。
李承昊掃了一眼,背對著自己蹲在地上撿冊子的綠竹,勾唇一笑,整個人就冷下來。
“打水吧!”聲音都冷了不少。
綠竹打了個寒顫,這不僅是因為聽出來李承昊聲音的冷意,還有那冊子裏透出來的意思,那才是她最在乎的東西。
“殿下,讓妾來伺候殿下洗漱吧!”綠竹袍袖下的手絞在一起,局促的請求道。
“也好,妻子伺候丈夫,本也應該。”李承昊這句話,讓綠竹心裏重重一跳,她不由地就抬眼去看他,滿臉的嬌羞和喜悅,遮都遮不住。
李承昊騰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口氣是寵溺的,“怎麽?不適應?那看來,本王應該要讓你多伺候幾回才行呐!”
“殿下……”綠竹輕輕往後一縮,一想到他話裏的意思就心跳加快,感覺身子都麻了半邊去。
接下來的漱口洗臉,皆由綠竹動手,李承昊又吩咐擺早膳,還留了綠竹一起。
“今日婉芝不會過來了,你就陪本王一起用吧!”
綠竹驚喜萬分的答應了。
待到早膳用過,綠竹又躊躇著說道:“殿下昨日吩咐妾去接夏草回來,待妾去接了夏草,就直接去大殿,妾這就要告退了。”
李承昊“嗯”了一聲,又道:“本王看你身邊也沒有別的人伺候,你就趕緊去把丫鬟要回來。本王知道你心善,想留著丫鬟多休養幾日,你不是也還傷著嘛,今日也不必去大殿聽道了,好生將養便是。”
綠竹受寵若驚地應了,又將李承昊送到院門口才安心下來想他的話,但是綠竹現在根本就來不及考慮夏草的事。
因為,剛剛她看到的那些冊子,是王府內宅各項進項收支,以及平親王名下的各個莊子田地商家鋪子的賬冊。本來,這些東西拿來給李承昊過目並不為過,關鍵是,那冊子裏還夾著一封信,那上麵還有定妃娘娘的私印,綠竹抖著心,快速的看了幾眼。
看定妃娘娘信上的意思,大致就是平親王現在有腿疾,陛下不便賜婚,為了王府安寧,要盡快在府內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人出來掌中匱。
掌中匱,並無多震撼綠竹,關鍵是,定妃娘娘又說了,為正名分,這選中之人,還將賜以側妃之位。
並且,定妃娘娘的意思也很明了,說是子佩最為適合!
綠竹的心裏一下就慌亂起來,她首先就想到了零落說過的話。按理說,現在的王府內院,柳依依已經失德,即使殿下再寵她,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將她進了位。
然後是出身最好的婉芝,既受寵又素有賢名,綠竹最初也是將她看做對手,但後來她發現,婉芝這人與世無爭,就連柳依依她都敬退三分。綠竹就總覺得,在她那溫婉恬淡的笑容下,透著疏離和傲氣,就連對著殿下也一樣。
進府之前,嬤嬤教過,對男人,可以嫵媚,可以討好,可以崇敬,但唯獨不能傲氣。男人或許一開始會喜歡冰美人,但天長日久的,誰還會對一個冷冰冰的女人有多大的興趣。
婉芝,就是那種自始至終,都帶著世家小姐特有的傲氣風骨的人。
這樣的人,能有多少榮寵,綠竹還真不覺得。
剩下就是定妃娘娘親賜的文茵和皇後娘娘賜下的子佩,就像零落說的,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子佩都更有機會。
但是,李承昊會放棄撫養了他二十年的定妃娘娘所賜之人,轉而選擇皇後賜下的人嗎?
綠竹清楚,這事不用細想,但如果這個人選是由定妃娘娘提出來,那結果就很不一定了。
子佩這側妃之位,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綠竹此刻的心,就像春日的柳絮一般紛繁,她需要快快理清這裏麵的門道,趁著事情還沒鬧開,要盡快想辦法將那個最有可能的人拉下來,不僅要拉下來,還要給自己墊腳。
就像那個柳依依,雖然受了點苦,但好歹讓她有機會走近平親王的身邊,更重要的是,還陰差陽錯的讓她事先得知了這件更重大的事情。
綠竹來接夏草的時候,零落剛起不久。她還在洗漱,連頭發都還未打理,那一頭烏絲就平鋪在肩頭,柔順地垂在腰間,泛著水墨般的光澤。
見到綠竹進來,零落匆匆捧了兩把水在臉上,水珠從她素麵朝天的臉頰上滑落,她一邊接過金玉遞過來的帕子,一邊說道。
“看來我以後真是不敢再賴床了,這幸好是被姐姐撞見了,要是換成別人,又不知道要被編排成什麽樣。”
綠竹抿嘴一笑,“妹妹別這樣說,本來也就是我來得早了些,殿下習慣早起,我也不得不早起伺候,沒考慮到妹妹,倒是我的不是。”
聽了她的話,零落立刻驚喜地問道:“姐姐昨夜侍寢了?”
綠竹小臉一紅,嬌嗔道:“在這仙山清靜之地,妹妹可別亂說。”
看著綠竹一臉的嬌羞,零落會意地點點頭,自動轉了話題,“勞煩姐姐再等我一下,我們一起用早膳。”
“不必了。”綠竹搖頭,“殿下讓我來接夏草過去,我也順便來看看妹妹,看著妹妹的臉沒大礙,我也就放心了,你慢慢收拾著,我接了夏草就走,殿下大概很快就要回來了。”
零落“呀”的一聲站起來,連頭發也不梳了,就趕忙說道:“那我就不多留姐姐了,你趕緊回去吧,萬一殿下回來找不到姐姐就不好了,你趕緊回吧,我很好,姐姐放心。”
綠竹也不多留,夏草也已經等在了門外,與零落又說了兩三句客氣話,就帶著人走了。
張媽媽將人送走了,折回來,就看零落坐在矮榻上。她還散著頭發,手指無意識地繞著垂在前胸的一綹頭發,金玉也陪坐在旁邊,看到張媽媽隻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姑娘在想什麽?”張媽媽想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綠竹,可是有哪裏不對勁?”
零落抬眸朝她笑了笑,“我在想,這平親王到底跟綠竹說了什麽?綠竹一早就來到這裏,說明她也被免了去大殿。她又這麽著急地接走了夏草,要麽,就是平親王殿下真的讓她來接人,要麽,就是她有什麽事,急需要用人。”
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問道:“你們覺得,是哪個原因?”
張媽媽垂著臉思考,倒是金玉接口就問道:“我們假設兩個原因都有,那麽,殿下為什麽又要讓她把昨天特意留在我們這裏的夏草接走呢?本來夏草就是綠竹的貼身丫鬟,就算她受了傷,那她也應該要陪在綠竹身邊才對,把唯一的丫鬟留在別處養傷,本來就有些說不過去。除非……”
金玉停下來,皺眉偏頭,一副不解的樣子,零落的眼睛一亮,追問。
“除非什麽?”
金玉抓了抓頭,撇嘴道:“除非,殿下是故意的!綠竹雖說也帶來林媽媽在身邊,但那林媽媽名義上也是粗使婆子,是粗使婆子,就有很多時候不能貼身伺候。綠竹身邊一旦沒有知心之人,遇事不就沒人商量了嘛,更別提要傳個話之類的了。”
這一席話,讓張媽媽都欣慰的笑了笑,零落更是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點頭,誇讚道:“我們金玉,是越來越懂事了,本來我還糊塗著,經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你說的沒錯,殿下他就是故意的,我進府以來,終於見到了能讓他親自動手的事,他這麽大費周章的,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零落一邊說著,一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來的第一夜,李承昊就專門帶她去看了一場偷情戲,從他當時的反應來看,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可他硬是不動聲色,不喜不怒,不僅帶著她看了,還有心思調侃她。
柳依依出了醜,他還願意為她撐腰看她橫行,除了對柳依依一貫的嬌寵之外,到底還打著什麽主意?
零落就一直細細地思索著,從上山的那一天起,將所有的事情,前前後後又理了一遍,一點一點地琢磨著。
張媽媽和金玉見她又垂眸不語,都不敢開口擾了她的思緒,就在金玉又忍不住要出聲的時候,就見零落猛地抬起頭來,一臉凝重地叫了張媽媽。
“你馬上去做件事,一定要快!”
那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