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湘夫人
不管李承昊如何的不滿,零落的名聲就是越傳越廣,除了自掏腰包請醫贈藥之外,施粥之事也是零落在背後指揮的事,也在某一天流傳出來。
據說是有一天,施粥的糧食快吃完了,於是負責煮粥的婆子就去找了另一個婆子,然後那個婆子就被災民看到進了街角的一輛馬車,那簾子掀起來的時候,裏麵就坐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當天下午,那輛馬車就隨著運糧的車來了,雖然還是遠遠停在街角,但災民們這次看清楚了,運糧的人去跟上午那個婆子複命。
這一下,災民呼啦啦一下都圍上去,當場跪拜起來,那場麵,絕對比萬民朝宗還要壯觀。
李承昊奉詔入宮,剛進到文德殿,就聽到元公公正眉飛色舞地跟越帝講“萬民朝拜”傾城舞姬的事。
見他走進來,越帝立刻眉開眼笑地朝他招手,誇讚道:“你府上那個零落很不錯。”
李承昊冷淡的一笑,躬身道:“兒臣惶恐。”
越帝一挑眉,“有什麽可惶恐的,剛剛太子還跟朕提及此事,說她安撫災民有功,該賞。”
李承昊瞟了一眼立於一旁,正一臉笑意的李承江,皺眉說道:“作為錦衣玉食的王府家眷,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是她的本分,她不知低調行事,反而弄得人盡皆知虛名在外。兒臣以為,此事當罰。”
“五弟這是何意?”李承江微微擰了眉,“據我所知,那位零落姑娘一直就沒正麵出現在人前過,就連請醫買藥這種事情,她也是戴著麵紗,帶著貼身丫鬟婆子避人耳目去的。這一次若不是災民自己發現,估計到現在她也還隻是躲在背後的無名英雄嘛!”
李承昊似笑非笑道:“這些事情臣弟都不甚清楚,太子殿下倒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李承江被堵有些不滿,麵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雙手一攤,“這還要怎麽看?現在外麵傳得這麽厲害,那些藥鋪掌櫃都站出來為零落姑娘說話了。”
繼而又笑道:“我倒是奇怪五弟,當初你非要把人搶到府上去,怎麽?這才過幾個月,五弟就不喜歡了?正好,本宮一直都記掛著那一曲鳳舞,現在她又得了湘夫人的賢名,若是五弟不喜歡了,送給我可好?”
一直聽他們爭辯的越帝,聞言“嗯”了一聲,打斷問道:“什麽湘夫人?她不是叫零落嗎?怎麽又叫湘夫人?”
李承江笑稟:“回父皇,她還是叫零落,隻不過災民說她的功德可比上古堯女湘,故而稱其為湘夫人。”
李承昊眸色沉沉,李承江一派喜色,而越帝更是朗笑一聲,說道:“現在這百姓可真會歌功頌德,區區一介舞姬,居然與上古聖賢相提並論,我大越有此女,究竟是禍是福呀?”
“父皇,當然是福啊!此女是五弟姬妾,雖無品階,但也能算得皇家媳婦,雖然有些許虛妄誇大,但得民愛戴,總比背罵名強。”
看著李承江竭盡誇讚之能事,李承昊的心中疑慮更重,於是蹙眉說道:“兒臣以為此事太過荒唐,父皇放心,兒臣回府一定嚴加管教。”
“不不不。”越帝連連擺手,慢悠悠地說道,“你之前不是還說你忙於政事,施粥贈藥之事都是姬妾自我行之,這起碼說明那個舞姬還是有仁德之心的。
朕倒是還依稀記得她的舞很好,這樣吧,馬上就是皇後生辰了,你到時也將她帶進宮來,有錯當罰,有功自然也當賞。她為你為朝廷安撫災民有功,朕也好好見一見這個湘夫人。”
越帝開口,李承昊無奈稱是。
聽到院外一聲響亮的“殿下到”,讓正圍著火盆吃著點心的零落吃了一驚,正跟她坐在一處的金玉,更是被嚇得噎了喉。
零落當即反應過來,先遞了茶杯給金玉,又拍了拍手,慢條斯理地起身撫了撫襖裙上的褶皺,見金玉好些了,才慢慢悠悠走出去迎接。
李承昊已經獨自進了院子,他還穿著一身朱紅朝服,即使右手上的拐杖讓他微躬著身體,但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豐神俊朗。
當然,如果那雙桃花眼裏不那麽冷氣森然就更好了。
“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零落在距離他兩三步遠的距離停下屈膝行禮,眉眼低垂恭順無比。
拐杖慢叩在青石上,清脆作響,零落低垂的眸子轉了轉。這麽急匆匆來找她,連衣服都沒換,看樣子,十有八九是李承江那邊動了,於是不由自主地抿了唇,露出一絲極為隱晦的笑意。
“陛下口諭。”
李承昊聲音清冽,零落驚異地一抬頭,見他冷眼看她,立刻又低下頭來,雪後不久,青石板上水漬明顯,零落翹了翹唇。
沒有猶豫,提裙跪下來。
李承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沉聲說道:“皇後壽宴,你跟本王一起進宮。”
果真如此!
零落小小地雀躍了一下,但很快地抬頭望向李承昊,滿麵惶恐之色。
“可是妾身這身份……”
“陛下口諭!”
李承昊的臉色又不好了,冷聲打斷她的話,直接繞過她,拄著拐往主屋走去。
零落美目輕閃,跪在她身後的金玉激動地拉了她一把,低低地聲音裏盡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殿下進去了。”
零落略一停頓,也起身跟上去。
“出去!”剛一進門,李承昊就是冷冷一句。
這讓跟在零落身後,剛剛邁進門檻的金玉腳下一頓,零落向金玉側了側頭。
金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承昊的背影,屈膝行禮,“是,奴婢告退。”
零落回身掩上了門才又轉過來,李承昊已經正身坐在矮榻上,那雙幽深的眸子裏盡是一片冰冷的淡漠,視線裏看不清喜怒,卻又好似要將人穿透似的。
這讓零落不由就垂下了眼,避開了他的目光。
“不知陛下召奴婢進宮,是所為何事?殿下可否透露一二?”零落的聲音依然輕緩。
李承昊直直地看著她,她神色如常,碰到他的視線,也隻是自然的移開,沒有任何的不適或者慌亂。他一直想從她身上看出點什麽,她卻始終像是被一層迷霧重重包裹。
他向來不喜歡這種感覺,內心有一種強烈的衝動讓他想去將她剖開來,這種感覺,吸引著他,又讓他不爽,就像心裏被什麽堵住似的,卻又總是時不時地來刺撓他一下。
再開口,李承昊的聲音就冷得嚇人,“你跟太子是什麽關係!”
零落抬頭,落落大方地與他對視,沒有絲毫躲閃,“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奴婢之前隻是禮樂坊的宮女,怎麽可能有什麽關係?進到王府之後,就更沒有了。”
李承昊又是那個高深莫測地神情看著她,慢慢說道:“剛進府就摘除的東宮眼線燕笑,接著除掉子佩,李承江又不予餘力地在陛下麵前替你說話,你別以為本王看不出他是想扶持你坐上側妃之位。你還真以為本王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殿下是嗎?”零落淺笑著反問,眼神清澈又冰冷,“燕笑的事情,進府之前奴婢就跟殿下說的很清楚,就是碰巧看見過太子與她私會。而子佩,殿下不是比奴婢更清楚嗎?奴婢完全是替殿下解憂,按說,奴婢應當是有功的,怎麽殿下現在反倒質疑奴婢了?”
零落瞪著水靈靈地大眼睛,帶著些許委屈,又道:“至於太子為何會替奴婢說話,奴婢也是想不明白。不錯,奴婢是想當側妃,可這件事殿下從始至終都是知道的呀,而且您也說過了,隻要奴婢能憑本事坐上側妃之位,您都不會過問。換句話說,您雖然不一定能做主王妃的人選,這個側妃,您自己的意見,陛下跟定妃娘娘還是會采納的吧!”
李承昊臉上沒什麽表情,隻陰沉沉地看著她,對她一臉的無辜嗤之以鼻。
“伶牙俐齒!”簡單的四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零落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那個湘夫人是怎麽回事?”李承昊又問道。
零落撇撇嘴,眼睛眨了眨,回答:“就是殿下知道的那樣。”
“你就是故意的。”
“嗯。”零落很利落地點頭,“奴婢出身不好,殿下也不準備幫助奴婢,那奴婢隻能自己想辦法,得民心,來的最快最安穩。”
李承昊幽暗的眼睛裏,沉得快要擰出水來,矮榻上的小幾都被他一掌拍得“卡茲”響。
“你竟敢算計本王!”聲音也冷得如刀鋒一般,零落隻眯了眯眼,強忍著沒去挖耳朵,並認真看了好幾眼,她可憐的紫檀小幾。
嘴上卻說道:“奴婢不敢,榮州私鹽案後,奴婢算準大概會有流民入京,卻不想又趕上老天爺連降大雪。災民一多,事情自然也就越多,奴婢雖然是算計了一點,但施粥贈藥給災民,也確是奴婢想了許久的事,否則事情也不可能進展的這麽快這麽好。
而得民心這件事情,也真就是趕巧了,即使奴婢再能掐會算,也算不出老天爺何時刮風下雪呀!”
李承昊眸色深沉,他原本是想來將零落狠狠訓斥一頓,卻不想現在反倒被她在心裏添了堵。他伸手向小幾上探了探,才發現從他進來到現在,零落竟是連杯熱茶都不曾給他沏一杯。
零落看在眼裏,唇角輕揚,假裝無知地問道:“殿下是想要喝茶嗎?奴婢馬上去燒水。”
好嘛,等你這水燒開來,不得到啥時候去了,還喝茶,直接喝風比較快。
李承昊一甩衣袖拖過拐杖,起身就走,留下零落咧嘴笑得眼睛都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