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微雨
蘇玹輕輕地垂下眸子，把裏麵那些過於真實的猙獰和痛苦都先藏起來。
以後，總有一天，它們會有昭雪的那一日。
細細的小雪，漸漸地就變成了鵝毛大雪，明瀟院到紫蘿齋那一路打掃的是真細致和幹淨。
但等一走上偏院方向的路徑時，腳底下卻就得小心了。
青蕪一邊忙著斂下難過，小心翼翼地扶著蘇玹，一邊卻已經開始打算讓雲重帶人過來好好收拾下這一段路了。
不然她們還好說，但蘇玹摔倒了可就是大事了呀。
隻是這主仆倆想事情都太專心，因此連跟著她們走了許久的一行人都沒發現。
待到最後一個分岔路口時，後麵那行人才停了下來。
“大郎，幹嘛不叫住大姑娘啊。”
陌春對定定望著蘇玹幾人遠去的蘇墨問道。
蘇墨搖了搖頭。
陌春就道：“剛才三姑娘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能那樣和大姑娘說話，而且看那勢頭，怕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姑娘倒是好生威武，那一腳踢得真解氣。”
“慎言！”
“哦。”
陌春一時得意忘形，趕忙就吐了吐舌頭。
蘇墨卻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隨後就又望向蘇玹離開的方向，默然不語起來。
但他倒是默然不語了，可陌春哪是閑得住嘴的人，不一會兒就又嘟囔開。
“我們一路從紫蘿齋跟到這兒，又不叫住大姑娘，就這樣傻傻的看著是為何呀，再怎麽盯也盯不出一朵花來。”
“而且這天多冷呀，站在這吹冷風實在是扛不住呀。”
“又不帶手爐又不撐傘的，一會兒風寒了可怎麽了得。”
“真是一點都不注意……哎，大少爺你要去哪兒，先等等小的啊，別走太快，跟不上了！”
陌春隨著蘇墨又走回了明瀟院。
原本他們是要去紫蘿齋看望蘇姝的，但就是這麽巧，他們才剛走到院外便目睹了剛剛的那一幕。
蘇墨當即就停在了門外，沒再進去，等到蘇玹出來時，他更是避到一旁，沒讓她看見。
之後就是無聲地一路隨行。
別說陌春搞不懂蘇墨這是為什麽，就連蘇墨自己一時間都有些無話可說。
他和蘇玹從小就不親，或者該說蘇玹從來都與他們這一房冷淡的很，大伯與大伯母還在時，他隱約記得好像還有過融洽，但等大伯死後，一切慢慢地就不同了。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徹底改變的，他其實已經記不清楚。
可他卻從沒想過，蘇姝會這麽對蘇玹。
蘇墨與寧歡現在也是有交情了，蘇姝摔傷的前因後果他大概已知悉，與蘇玹完全無關。
把氣撒到她身上實在說不過去。
但蘇姝偏偏就是這麽做了。
蘇墨這一路走得很安靜，陌春這一路也依然走得很熱鬧。
不過等到了明瀟院時，二人卻不約而同的又恢複了恭敬模樣。
蘇墨是一向端方地給蘇李氏請安，而陌春卻是變成了個鋸嘴葫蘆，悶聲不吭的立在旁邊。
“墨兒呀，你三天後就要去國子監了，現在準備得怎樣，還差些什麽就與呂媽媽說，可萬不能湊乎。”
蘇李氏慈愛的看著蘇墨說道。
“這些都由陌春負責，娘親不用擔心。”蘇墨垂眸答道。
“陌春這孩子，我知道他向來就細致，他來收拾我倒也放心。”
蘇李氏讚賞的看了陌春一眼，陌春忙上前說不敢，都是分內之事，蘇李氏就滿意道：“你也跟著墨哥兒這許多年了，好些話也用不著我多囑咐，你繼續用心照顧大郎便是。”
“奶奶放心，陌春知道。”
這會兒陌春可不敢打馬虎眼，立刻大聲應道。
蘇李氏便對蘇墨笑道：“好在還有陌春跟著你去國子監，我也能放心一些。”
蘇墨：“娘親不用擔憂，我一定會好生照顧自己的，倒是姝兒……”
蘇墨是想說什麽的，隻是臨到頭時卻又突然語塞。
蘇李氏等了半晌，最後見蘇墨依然沉默，就不由得問道：“墨哥兒，姝兒怎麽了？”
蘇墨開口，“沒事，娘親不要擔心，隻是入了國子監後一月就隻休學兩次，我怕姝兒不習慣，才想著提一提。”
“也是。”
蘇李氏笑著說道：“你們兄妹感情曆來要好，你好不容易從平泉回來，這會兒又要入國子監，姝兒能高興嗎？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掛懷，你妹妹到底是個聰明賢惠的，哪會真怪你。”
聰明倒是真聰明，但賢惠就不見得了吧。
蘇墨沒說話，一旁的陌春卻早在心底嘀咕起來。
剛才那一幕他們可是看得、聽得真切，不然還真要被唬住。
以為蘇三姑娘就如她的外表一般，是朵無害的嬌弱花朵。
蘇李氏疼愛蘇姝，可更疼愛蘇墨。
一見麵就要拉著他說上還一會兒話才放人。
今天也是這般，蘇李氏拉著蘇墨扯了好一會兒家常瑣事才放他回去，路上陌春就忍不住道：“大郎可還要去紫蘿齋？”
其實他們先前就是要去看望蘇姝的，可誰知剛好就碰上了那麽一出，這才拐個彎直接來了明瀟院。
“不去了，改天吧。”
蘇墨低聲說道。
“哦。”陌春偏頭想了想，最後又道：“那齊二公子的邀約，我們今天去嗎？”
默了片刻，最後蘇墨還是道：“去，你現在就讓人準備馬車。”
齊二終歸不是一般人，哪怕他現在根本不想出門一步，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赴這個約。
伸手揉了揉眉心，從沒哪一刻，蘇墨會這麽期望入學國子監的時間能夠早點到來。
……
……
白日裏在紫蘿齋莫名其妙與蘇姝鬥上一場後，蘇玹的精神就不怎麽好了。
下午用飯時也沒什麽胃口。
青蕪看得著急，但也沒辦法，蘇姝下死力戳的那一下，偏偏就是蘇玹的命門，就算她已發作過，心裏也是難過的。
青蕪都懂，因此現下也沒什麽好主意，隻能默默地陪在自家姑娘身邊。
冬日天暗得快，才剛把晚飯撤走，外麵就已經有些昏暗。
青蕪便命人開始掌燈。
“什麽時辰了？”一直在炕上看著窗外發呆的蘇玹忽然開口問道。
“姑娘，已經快酉時末了。”青蕪忙答道。
“這麽快啊。”
蘇玹往後靠，闔眸，又是半晌沒言語，青蕪也不知道她是睡沒睡著，隻能先出去讓其他人都小聲些。
不過她才剛撩簾回屋，就聽蘇玹吩咐道：“青蕪，你去讓雲重過來一趟。”
“現在嗎？”青蕪一驚。
“嗯，現在。”
有些事，看來是得提前了。
青蕪微微怔了一怔，隨後就應聲退下去找雲重，半刻都沒耽擱。
雲重有青蕪帶路，進內院不是難事，不一會兒他就站在了蘇玹的麵前，行禮道：“姑娘。”
“不用多禮，坐吧。”
“謝姑娘。”
雲重半坐在椅子上，青蕪端來的茶水他也是起身去接的，不過還是收獲了一個白眼，雲重低頭沒說話，青蕪也就氣呼呼地回到了蘇玹身邊。
蘇玹當做什麽都沒看見，隻是對雲重說道：“我有事想讓你去辦。”
雲重立刻答道：“姑娘請說，雲重一定竭力完成。”
“不。”蘇玹卻搖了搖頭，“不用竭力完成，隻需盡力就可，你千萬得小心。”
雲重神色漸肅，旁邊的青蕪卻是越來越擔心。
“雲重，我想讓你去幫我查一件事，如今帝都裏共有多少自稻城出來的官員，裏麵又有幾個是武將，尤其是在年前一同與我們調回上京的武將，這些人得著重打探。”
“你以前是賭坊裏出來的，三教九流肯定都認識。”
“這裏有幾支金釵，雖不出眾，可全是純金打造，你全拿去融了。”
“日後若還有需要的，隻管去青蕪那裏說一聲便行。”
“別的我不多說，但你切記，凡是從稻城調來京都的武將都要仔細打聽出來，一個都不能少，你自己也得萬事小心。”
蘇玹一字一句的對雲重囑咐著。
雲重起身應道：“姑娘請放心，雲重省得，一定會謹慎行事的。”
雲重乃是市井出身，身世又磨難重重，但越是這樣的人還能持身行正，就越是有能力。
蘇玹自然是信他的。
不然也不會把此事交給他了。
當下又在與他說了一些細節後便就趕在內院落鎖前讓他回去。
“那就好，時辰也不早了，一會兒我讓青蕪親自送你出去，以後有什麽情況都可以立即報與她。”
雲重終歸是在外院，想要找蘇玹不容易，但找青蕪卻就容易多了。
此時外麵天已經全黑了，青蕪送雲重出去，到了二門前時她看著他頓了會兒，雲重也沒催促，就和她一起在寒風中站了好半晌，最後聽到她說：“此事對姑娘很重要，你用心辦。”
“嗯。”雲重點頭應了。
“我曾經聽姑娘說過，凡是稻城出來的武將皆是自屍山血海裏走過的，你打聽他們的事時就像姑娘說的，得萬事小心。”
“嗯。”
雲重眸色淡淡的。
青蕪又頓了會兒，最後還是凶巴巴的加了一句，“如果你把這事辦砸了，看姑娘怎麽收拾你。”
雲重忽然挑眉，“會怎麽收拾？”
“啊？”青蕪一愣，根本沒料到他會說話。
“你不是說姑娘會收拾我嗎，怎麽收拾？”看著青蕪呆呆的模樣，雲重又再重複的問了一遍。
“反、反正就是會收拾你，怎麽收拾要你管，內門快上鎖了，你就趕緊回去吧。”
圇吞兩句打發過去，青蕪直接溜之大吉，留下雲重在原地彎了彎嘴角。
“咦，雲重，你怎麽在這兒？”
嘴角的弧度消失，雲重轉身就見後麵站著一個小廝，他記得這是門房上的，兩人見過，卻並不熟識。
“大姑娘讓我來拿單子出去采買東西，你是過來送帖子的？”
“是啊，而且也是要去送給大姑娘的。”
送給大姑娘的？
這麽晚了，誰還會遞帖子給姑娘？
微雨殘雪，曉夜垂。
此時的偏院已經在準備落鎖，正屋內，蘇玹在耳房沐浴，青蕪則在裏屋鋪床。
今天蘇玹自紫蘿齋回來後精神就不怎麽好，這會兒也打算早早安置，熄燈睡下了。
但青蕪才剛剛鋪好床，起身打開香爐要撚出殘香換上新的時，門外卻傳來聲響，青蕪放下手中的伽羅香，出門問道：“怎麽了？”
“青蕪姐姐，是門房上送來了新的帖子。”
“現在？”青蕪也是一愣，很是有些詫異。
“對，就在這兒。”丫鬟把帖子遞給青蕪，青蕪點點頭，那丫鬟就安靜退下。
“怎麽了？”
青蕪還拿著帖子驚奇的想什麽人會在這個時候遞帖子進來時，蘇玹卻已經從二房出來了。
“姑娘，有人送帖子進來。”
“什麽？”蘇玹也是微微愣了愣，但隨即就也接過青蕪遞來的帖子，一打開就看到了寧毓那手漂亮的顏體行書。
“姑娘，是寧二姑娘？”
“嗯，是她。”
蘇玹點頭，青蕪剛想再問二姑娘這麽晚還遞帖子進來是不是有什麽要事時，就見蘇玹的麵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姑娘，帖子上說了什麽？”怎麽你的臉色會變成這樣。
蘇玹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把帖子遞給她，讓她自己看。
青蕪好奇的接過，但沒過一會兒，她的臉色也與蘇玹差不了多少。
“二姑娘替宋家七公子邀請姑娘去醉雲樓一敘？”
蘇玹再次默默地點了點頭。
青蕪有點躊躇的問道：“那姑娘你是去還是不去呀。”
嘴角的弧度消失，雲重轉身就見後麵站著一個小廝，他記得這是門房上的，兩人見過，卻並不熟識。
“大姑娘讓我來拿單子出去采買東西，你是過來送帖子的？”
“是啊，而且也是要去送給大姑娘的。”
這麽晚了，誰還會遞帖子給姑娘？
微雨殘雪，曉夜垂。
此時的偏院已經在準備落鎖，正屋內，蘇玹在耳房沐浴，青蕪則在裏屋鋪床。
今天蘇玹自紫蘿齋回來後精神就不怎麽好，這會兒也打算早早安置，熄燈睡下了。
“雲重，我想讓你去幫我查一件事，如今帝都裏共有多少自稻城出來的官員，裏麵又有幾個是武將，尤其是在年前一同與我們調回上京的武將，這些人得著重打探。”
“你以前是賭坊裏出來的，三教九流肯定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