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春愁
“是想和何媽媽一起回春凝院?
“不回,娘親不在。”
蘇妍搖了搖頭,蘇玹卻把自己的衣袖從她手中拉走,在那黑亮的大眼睛突然慌張,又要去抓蘇玹的衣袖時,就見她忽然牽起蘇妍的小手,雪白的指尖輕輕搭在上麵。
“那妍姐兒是要一直待在這裏,直到白姨娘回來?”
“嗯。”
見蘇玹牽著她,蘇妍又乖巧了,坐在蘇玹身邊,靜靜地抬頭看她。
“好,那妍姐兒就一直待在這裏等白姨娘,白姨娘若回來了,就讓她來接你回去。”
蘇妍重重的點頭,小小的身板都靠到了蘇玹身上,小短腿坐在炕上一晃一晃的,顯得是那麽開心。
隻是她開心了,蘇家裏的其他人卻就有些看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了。
“昨晚蘇妍宿在了偏院?”
“是,有人今早還看見何媽媽急急忙忙的趕往偏院,還提了好幾個食盒。姑娘,此事要向奶奶通稟一聲嗎?”
“不用。”
蘇姝伸手在妝奩裏挑來挑去,最後拿出了一支藍寶石蜻蜓頭花,遞予抱月,“別上。”
等抱月小心的替她簪好後,蘇姝手扶了扶發鬢,淡聲道:“春凝院那兒娘親一直都平派人盯著呢,風雨無阻,不用我再去多嘴,反正妍姐兒那丫頭性子孤僻的很。”
“天知道她是怎麽跑到偏院去的,那傻丫頭也不足為懼,蘇玹要是願意在她身上下功夫,那就隨她吧。”
但如果蘇玹是想借由妍姐兒和白姨娘搭上線,那就有些白日做夢了。
那小傻子是白姨娘的心頭寶,任何人動她的主意都會被白姨娘視若仇敵。
連蘇姝自己都甚少接近蘇妍,就怕被白姨娘誤會什麽,但蘇玹倒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把主意打到了蘇妍身上。
現在蘇姝就希望白姨娘晚點再回來。
不然還沒等她考慮清楚一些事,蘇玹就被白姨娘給弄死了,那她還不得虧慘了。
蘇姝收拾妥當,就起身往明瀟院走去。
蘇玹能睡到日上三竿,不用給蘇李氏請安,但蘇姝卻沒這個“福氣”,晨昏定省她哪一樣都不能缺席。
可等進了明瀟院,還不等她踏上石階就已經聽到從屋內傳來的唾罵聲,隻聽聲音,便能聽出蘇李氏是怎樣的氣急敗壞。
蘇姝暗歎一聲,便疾走幾步進了正房,一撩開珠簾就見裏麵是遍地狼藉。
“娘親,這又是怎麽了,你才剛剛大病初愈,得忌怒忌氣,氣大傷身,等大哥哥回來又得數落我沒好好照顧你了。”
蘇姝跨過滿地碎裂的瓷片,到蘇李氏身邊扶她到一旁坐下。
“墨兒怎麽會怪你,要怪也得怪春凝院和偏院的那些小蹄子。姝兒,你知道嗎,昨晚蘇妍居然跑到偏院去了,且一待就是一晚上,她們這是想幹什麽,聯合起來要對付我嗎?”
一說起春凝院的事,蘇李氏就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什麽小事都能上升到無限大的可能。
蘇姝隻能勸道:“娘親別想這麽多,也許妍姐兒隻是有什麽事去找二姐姐了,沒什麽的。”
要是往日蘇姝還真可能再多說點別的,可現在她隻希望蘇玹沒事,先挺過這段時間,以後的等以後再說。
“她一個小傻子能有什麽事找蘇玹,我看就是她們兜著壞心眼準備害我呢,蘇妍現在是身子好了?不是說她走一步喘三步嗎,可居然都能有力氣從春凝院跑到偏院去了。”
蘇李氏惡狠狠道:“既然如此,那從明天起就讓她過來請安,晨昏定省一次都不能少。”
蘇玹情況特殊,蘇李氏管不了她,難不成還管不了蘇妍了。
不管白姨娘再怎麽受寵,她都隻能是蘇妍的姨娘,而蘇李氏才是蘇妍正正經經的嫡母。
以後蘇妍出嫁時,白姨娘是不能出席的,茶隻能蘇李氏喝,與蘇遠坐在首位接受蘇妍跪拜的也隻能是蘇李氏。
她要拿捏蘇妍,別人還真不能說什麽。
可這前提得蘇妍是個普通的孩子啊。
如今連外人都知道,蘇家的這位四姑娘乃是拿無數銀錢堆養著的藥罐子,而且年紀又小,她連春凝院都不怎麽出,沒去給蘇李氏請安也不是說不過去。
最主要的是蘇妍有蘇遠護著呢,他說一句比蘇李氏說十句都有用。
他要是說蘇妍就是病得不能去給她請安了,那不管蘇李氏說什麽都是無用的。
她要硬是讓蘇妍每天都來明瀟院晨昏定省,別說等蘇遠回來了,隻要白姨娘一從白家歸來得知此事後,就能鬧得全家都不安寧。
蘇姝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娘親,妍姐兒的身體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還能不清楚呀,她能活到現在都虧了白姨娘這些年片刻不離身的照顧著。”
“前些年多少大夫郎中,甚至是被郡守家裏的致仕老太醫都被延請來家裏候著。”
“最近這段時間妍姐兒雖是比過去要好多了,可身子骨到底不行,娘親再讓她來你麵前立規矩,要是出了什麽事,到時候父親怪罪下來你可受得住?”
蘇姝把話說得很直白,蘇李氏聞言後臉色不是很好。
但看著蘇姝陰沉的神情,蘇李氏又不敢直接發作,況且她說得也在理啊。
這麽些年,要不是有蘇遠的庇護和偏心,春凝院又憑什麽能和明瀟院叫囂呢?
蘇李氏氣色很是難看,榻上的軟墊全掃到地上去後就坐著不言語了。
屋子裏現下是一片狼藉,剛才沒有蘇李氏的命令,也沒人敢進來收拾。
這會兒有蘇姝在,她們征得她的應允後,也就靜悄悄地進來收拾,偌大的屋子裏,除去偶爾的聲響外再無人說話。
丫鬟們明顯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情況,手下動作都挺熟練的,不一會兒就全收拾好了,眾人在向蘇李氏和蘇姝行個禮後便全退了出去。
等房內就隻剩下蘇李氏二人時,蘇姝便坐到了她身邊,輕聲細語道:“娘親,妍姐兒不過就是個孩子,她能知道個什麽呀,至於二姐姐那兒。”
蘇姝說到這裏停頓了會兒,然後才低聲對蘇李氏說了齊二生辰宴的事。
“什麽!”
蘇李氏一驚,趕忙抓著她的手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確定嗎?蘇玹已經答應帶你同去齊府赴宴了,怎麽可能,她怎麽會突然那麽好心?”
蘇李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懷疑蘇玹的動機。
她們與蘇玹的關係向來就不好,不趁機落井下石就算好的,她怎麽可能還會突然心善的同意帶蘇姝一起去參加齊二的生辰宴。
“是真的。”
蘇姝卻安慰蘇李氏道:“當然了她也不是什麽突然好心,不過是怕去參加齊二公子的生辰宴一事被父親知道後,父親的怪罪她擔不起,所以想讓我扛這個責任罷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會答應呢,居然是在打這種主意,那姝兒你打算怎麽辦?”
蘇李氏有些緊張的看著她,就蘇李氏自己而言,她當然是希望蘇姝同意蘇玹的要求。
相比起蘇遠回來後可能有的責罰和訓斥,去齊府赴宴在蘇李氏看來簡直重要太多。
齊府是什麽人家,與他們往來的又是什麽人家。
那可是蘇家現今夠都夠不到的人物。
別說是蘇李氏和蘇姝了,就連蘇遠都不能,他現在雖又受齊太傅看重了,可除了齊太傅外,那一等級的大人物他就再接觸不到。
此時有這麽好的機會,蘇李氏不希望蘇姝就這麽浪費掉。
“我也還在猶豫,娘親也是知道的,父親對二姐姐靠近齊家一事十分反感,雖我也不知道父親為何會如此生氣,但我就怕二姐姐去齊府參宴一事父親不會從輕發落。”
蘇姝怕的隻是蘇遠對待此事的態度。
上次她用青蕪設計過蘇玹一次,用的就是齊二這個借口,當時蘇遠的怒氣簡直驚人。
此時想來,蘇姝都還會覺得詫異,也因此她不敢輕易下決定,到底要不要答應蘇玹的條件。
而經蘇姝這麽一提,蘇李氏也是登時一驚。
有些事蘇玹和蘇姝她們這些小的就算能猜到,但也不如蘇李氏知道的清楚。
蘇遠對蘇玹接近齊二,簡直就是忌憚了,他巴不得蘇玹永遠不要出現在齊家人的麵前,可偏偏齊太傅心裏記得蘇玹的存在,所以蘇遠和蘇李氏不得不帶著她從稻城一起上京,不得不對她投鼠忌器。
齊太傅的一點掛念,其實才是蘇玹真正的保命符。
這些蘇李氏都知道的很清楚,但她沒有蘇遠想得那麽多,或者說她也不能像蘇遠想得那麽遠。
對於她而言,目前蘇姝能去齊府赴宴一事,明顯誘惑力要更大一些。
原本蘇姝誌在大選進宮,再是齊家這種頂級門閥的豪族,她也沒放在眼裏。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
因邊境突發戰事,今上下旨大選延後,而至今都還沒言明這延後到底要延多久。眼看蘇姝本就為了大選浪費掉許多機會了,這次要是再錯過齊府這千載難逢的機遇,那下次天知道還有沒有。
蘇李氏難得的左右為難了起來。
蘇姝看著蘇李氏的神情,知道她娘親也明白其中的難處了,當下也不打斷她思索。
此事連她自己都還拿不準,那就更別想指望她了。
蘇李氏的性格原本就有些猶豫不決,遇大事更是瞻前顧後的,與她說了齊府赴宴之事,不過是想她別在這個節骨眼給自己添亂而已。
其他的,她也不指望什麽了。
安撫住了蘇李氏,沒讓她再關注蘇妍跑到偏院去住了一宿的事,明瀟院也總算再度歸於平靜,眾人都悄悄吐出一口氣。
夏日晝長,天氣慢慢升溫,荷池內的荷花也漸漸吐蕾,一朵朵小小的粉色花苞伶仃清豔。
滿池的碧波蕩漾,蕩去一春愁腸,孕育出了這滿眼的清荷。
待到它們全部綻放那一日,想必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色會更動人。
“下去,劃船。”
“不行,水太深了。”
蘇家的霜舟榭內,蘇玹帶著蘇妍來賞荷。
這裏平常都是有專人看守打理的,乃是蘇遠每年盛夏避暑的院落。
因整個蘇家宅邸裏,就這兒的湖是挖得最大,湖池內的荷花也開得極好。
每年盛夏就這裏還能祛除幾分逼人的暑氣。
蘇遠每到酷夏時節便多住在這裏,公務也移到此處辦理。
霜舟榭便也成了蘇遠的半個書房。
如此重要之地,以往蘇玹自然是不能進來的,但今天多虧了蘇妍,蘇玹隻是把她往前一帶,守門的婆子便不敢再攔。
畢竟此處除去是蘇遠的避暑之地外,也就隻有白姨娘和蘇妍能常住了。
守門的婆子們就是攔誰也不敢攔蘇妍呀。
蘇玹便這般牽著蘇妍,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到了這霜舟榭來,並且還坐在廊下,看著下麵波光粼粼的池麵。
蘇妍倒是對麵前這片荷池沒什麽新奇感了,但她曾在上麵泛過舟、戲過水,看著蘇玹好像很喜歡它的樣子,蘇妍便細聲細氣的對蘇玹說要劃船。
可誰知竟被人家這樣一句話就給拒絕了。
蘇妍眨了眨眼睛,看著蘇玹不說話。
見她這個模樣,蘇玹側支著額頭,望著她,“我帶你過來時可是答應了何媽媽的,絕不讓你下水戲耍,聽她說你最不受熱,愛戲水,可過了水又容易著涼,所以白姨娘也輕易不允許你下去玩。”
“我這會兒要是真貪鮮,把你給帶進水了,那不止何媽媽,等白姨娘回來怕也饒不得我。”
“那你去,我不去。”蘇妍急急道。
“不,我們都不去,妍姐兒就在這兒陪我賞一賞花骨朵吧,好嗎?”
蘇妍又害羞了,奶聲奶氣的怯怯道:“好。”
叫過青蕪,讓她再給蘇妍的杯盞裏加些牛乳,旁邊的幾上也都是幾碟她平時愛吃的糕點,蘇玹夾了一塊酥酪給她,蘇妍便小口小口的吃。
青蕪就站在一旁,一會兒為她拭手,一會兒為她擦嘴的,忙得不亦樂乎。
蘇玹見狀,便又把視線移回了荷池之上。
這裏是蘇遠的半個書房,守衛也很是森嚴。
從她們一行人進來到現下,除去這荷池周圍外,她們不管要去哪都會有人跟著。
雖還沒達到寸步不離的地步,可也已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