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心動
“東宮?”聽著東宮這倆字兒,顧筠的眉頭就控製不住地擰起來。
太子容晟是賢妃之子,宜和公主的同胞兄長,再別提太子打小對徐蔚就不一般,旁人或許不知,可他執掌錦鱗衛,太子曾為太子妃人選一事跟賢妃爭了許久的事,他心裏可是門清兒。
徐蔚看著他:“你這是怎麽了?這副表情。”
別扭唄,還能怎麽。顧筠哼了一聲:“不待見他。”
雖然沒說是誰,但徐蔚清楚他指的就是東宮太子。
“好啦,我又不是去見他。阿蕎是我姐姐,算算日子,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要生產了,我是該看看她的。宜和是宜和,太子是太子,他們倆雖是同胞所出,性情差得大了,你別遷怒人家。”
我哪裏是遷怒,就是心裏別扭嘛。
可這話顧筠不好意思跟徐蔚說,隻能點頭道:“那你凡事小心些。太子他……你能不見盡量別見。”
徐蔚眉毛一挑:“我見他作甚?見了也沒事,我怎麽說也算是他皇妹,他還能把我怎麽樣?”她湊到顧筠身邊,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胸口,“哪兒來一股子酸味兒?我們家同知大人這是打翻了醋壇子還是醋甕?”
顧筠一把將她抱起,佯怒道:“好大的膽子,敢笑你家夫君!看我怎麽收拾你。”
徐蔚被他抱到榻上胳肢,她一向怕癢得緊,被顧筠弄得止不住笑,隻好討饒。
“好阿筠,別弄了,我錯了,錯了!”
笑聲漸止,內室裏隱隱又傳來別樣聲音。歐碧和浣紫兩個輕手輕腳走過來,將桌上收拾了,又將內室的幔帳放下來,看看外頭還明亮著的天,姐妹倆互看了眼,又是好笑,又是害羞,又有點開心。
歐碧通紅著臉推著妹妹到外頭守著門,自己去叫小廚房備熱水。
剛走到二門,就見著一個麵熟的青年懷裏抱著頭盔站在門外頭。
“步校尉?”歐碧停下腳步,轉了個方向來到門前,“您是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叫人通稟一聲?”剛想叫他進來,說大人在家……突然想起剛剛放下的幔帳和緊閉的房門,頓時尷尬起來,“呃……”
步重見她白晳的臉龐泛起的紅雲,心裏猛地跳了跳,隻覺得一股熱氣從心口窩直衝到腦門,衝得腦子裏一片空白,連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麽擺了。
“歐,歐碧姑娘,我我沒事,不是來找大人……”步重的臉也紅了,他有些發怯地看著歐碧,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把懷裏的盔帽翻了個個兒,從裏麵掏出一個布包塞到歐碧手裏,“這個,給給給你你的……”說完,也沒等歐碧的回話,轉身就走,陽光下,步校尉通紅的耳根跟他盔帽上的紅纓相映成趣。
歐碧怔怔地站在那裏,手裏的布包上還帶著人身上的溫度,有些燙手,燙得她耳根子也有些發熱。
守門的兩個婆子從花藤後頭閃出兩張帶著溝壑的老臉,笑得一臉猥瑣。
“恭喜姑娘啊!”
歐碧回過神,隨手將布包揣了,冷著臉看著她們:“你們方才跑去了哪裏?竟然一個都不在,想是郡主平日對你們太優容了,一個個都敢偷懶耍滑起來,怕不是要打你們幾板子給你們長長記性!”
婆子再不敢嬉皮笑臉,忙從花藤樹後頭轉出來,對她作揖:“我的好姑奶奶,我們可不敢溜號兒,一直在門上守著呢。剛剛那位大人來的時候,老婆子是想進去通報的,可是那位大人不讓,他也不說要幹什麽,就傻乎乎在門前站著。後來才說是等您的……”婆子偷眼看了看歐碧的臉,不大確定地說,“您是歐碧姑娘吧?哎喲,您姐兒倆長得忒像了,老婆子們老眼昏花的,真分不清楚……”
可是那年輕官爺一眼就能瞧出來這位是歐碧姑娘不是浣紫姑娘哩,這得眼睛多亮啊,不,人家是心裏亮堂!
兩個婆子一臉諂笑,歐碧姑娘可是郡主身邊最貼心的人兒,人家耳邊輕輕吹一句,那可比金子銀子都管用的。
“那……以後那位小爺再來,咱就去請您來?”
歐碧啐了她們一口,拿手指頭點了點她們,轉身便走了。
交待了小廚房,歐碧也沒急著回去,而是轉到她和浣紫住的偏耳房裏,悄悄把布包拿了出來。
樸素的靛藍色細布包裏,放著一隻細米珠串成的發箍,珠子細小不怎麽值錢,但難得的是發箍上拿米珠攢成的三朵珠花,細致又漂亮,花兒中心還細細攢了花蕊出來,一顫一顫的,顯得十分可愛。發箍下頭壓著一隻雲香檀的發簪,簪身細長光滑,簪頭是朵簡單的疊雲紋。雲香檀不常見,它木紋緊致細膩,色澤漂亮,更難得的是天生帶著淡淡的木香,提神醒腦,隻是雕刻時如果用力不勻就容易雕廢了。歐碧見這根簪子樣子大方,做工也好,簪子被盤弄過,潤亮潤亮的,心裏已是十分喜歡。
她知道這簪子是步重親手雕的。在長寧時,她見過他於背人處全神貫注雕刻發簪的樣子,當時還在想,不知這是他要送與何人的禮物,沒想到……
歐碧的臉越發的紅了,隻是唇角翹上去便再也壓不平。
原來那個時候步重就有了心思,這根簪子在他手上也不知道摩了多少回,也不知怎的,這人竟然有了膽子當麵送出來。
歐碧想了想,將發箍細細包好塞到自己的箱子裏,發簪卻是舍不得放進去,尋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她索性就將簪子插在了發髻上。
……
第二日,徐蔚帶著浣紫去東宮,路上,浣紫在車裏跟徐蔚嘰嘰喳喳,將她姐賣了個底兒掉。
“我就知道她這心跑了,早前就看那步小子賊眉鼠眼打我姐主意,果然被我說中了,昨兒都收了人家簪子。”浣紫長籲短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徐蔚捂著嘴直樂:“我說呢,怎麽上回有人跟我東打聽西打聽步校尉的事,原來是你這妮子幫你姐在打聽。那會兒我還以為是你相中了步校尉呢。”
“他?一根木頭似的,也就我姐那個悶葫蘆,跟他湊一對兒差不多。要換作我,跟他在一起,非悶死了不可。”浣紫一臉嫌棄,又悄悄覷著徐蔚的臉色道,“姑娘,您不會生我姐氣吧……您放心,我姐那人老實著呢,這事您不點頭,她絕不會要走的。我和姐姐跟了您這麽多年了,還想一輩子跟著您的……”浣紫欲言又止,麵上露出一絲擔心來。
“嫁人又不是什麽錯事兒,你們比我還大一歲呢,也是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徐蔚彎著眼睛,笑著說,“咱們名雖主仆,但也跟親姐妹差不多,你們能嫁得好,我高興都來不及的,到時候我必給你們添份厚厚的嫁妝。”
浣紫心中鬆了口氣,她本來是擔心歐碧和步重的事會犯了徐蔚的忌諱,但以她們多年相處的了解,浣紫知道徐蔚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可還是忍不住想聽到姑娘一句準話兒。
她與歐碧是雙生子,心意相通的,早早就看出來姐姐對步重有些心動,所以這些日子私下觀察,多方打聽,還曾假扮成姐姐的樣子在步重眼前晃過幾回,可每回人家都能一眼就認出她這個西貝貨,她覺得步重這人穩重大方,正派樸直,又對姐姐一片真心,是個難得的好姐夫人選,若是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可是步校尉的爹都是宣威將軍了,我姐隻是個丫鬟,”浣紫擔心道,“就怕步校尉家裏不肯。”
“你們又不是奴籍,怕得什麽。”徐蔚寬慰她,“良賤不婚,你們本就是良籍的。而且我聽阿筠說過,步將軍為人豪爽俠氣,頗有古風。隻要是步重真心求娶,便是看在我和郡馬的麵上,步家也絕對不會有二話的。”
主仆說話間,馬車已到了宮門外。
徐蔚今天將歐碧留在了府中,隻帶了浣紫和青葉出來。結果臨行前,顧筠又塞給她一個丫頭,非要她帶著。
這丫鬟看起來雙十年華,比浣紫和青葉她們都年長一些,眉目普通,身材中等,是那種放在人群裏一個晃眼就再辨不出來的類型。徐蔚知道這是錦鱗衛密諜司裏特別訓出來的女衛,非但身手不凡,眼明手快,而且對於辨毒機關等都十分擅長,顧筠給她的,自然是女衛裏精英中的精英,且對顧筠絕對忠心的。
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徐蔚也覺得安心了好多。
女衛隻有代號沒有名字,能被挑出來放在昭德郡主身邊充當護衛,也就意味著她從此不需要躲在黑暗處,沒有姓名沒有身份地完成一件又一件髒活直到某一天因種種原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這樣的機會對這些從小被收養,接受嚴酷訓練,性命都交於別人手中的密諜司暗衛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所以當她得了徐蔚所賜的新的名字“青蟬”時,她就仿佛整個人獲得了新生,真如蟬兒從黑暗的泥土裏爬上了樹幹,蛻去一身暗殼,抖落身上的塵霾,終於可以行走出陽光下,用盡生命去唱屬於自己的歌了。
青蟬始終麵無表情,沒人知道那一刻她的心都在沸騰。
她認真地看著昭德郡主的臉,每一分每一毫,她並沒有關注郡主有多美,而是在用心記住這個人的容貌細節,告訴自己,這人就是她未來一輩子的主人,帶給她陽光,新生的主人,可以讓她為之獻出生命的人。
“青蟬,笑一笑,別總板著一張臉。”扶著徐蔚下車的浣紫對從車轅上跳下來,緊跟在身後的青蟬說,“天高雲淡,陽光明豔,這麽好的天氣裏,難道不該開心一點嗎?你笑笑,郡主見了心裏一定更歡喜的。”
青蟬想了想,覺得浣紫說的有理。
笑一笑,主人的心情會變好,那她為什麽不笑呢?
她眨了眨眼睛,對著回過頭看她的徐蔚和浣紫揚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