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間草木
明月清輝，落的滿地全是，就像世界頻道裏那些飛馳的言語。
宗族頻道裏，長久的沉默。
溫柔小依姐說道：“蝴蝶喝多了，剛才鬧完就下線了。”
使者sunny有些惘然，問道：“他自己打的船自己忘記了呀？”
溫柔小依姐無奈說道：“有時是他兒子上的線，可能不知道吧。”
一時間很安靜，晴采瀲灩看著喧鬧的外麵，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出口的話，卻與最開始的想法，已經有了很大的距離。
“如果萬曆那邊沒意見，蝴蝶可以回去。永樂現在是孤島，出海已經不可能，他有別的想法，可以理解。”
心中道：遊戲中隻認帳號不認人，倘若惹了事情，一句話不是本人就能揭過去，早就群魔亂舞洪水滔滔了。
便在此時，私聊頻道閃爍不斷，似乎很是急促，奇俠、天使之愛……沒有永樂一族。
奇俠說道：“我勸了追憶放手，他沒直接拒絕，但我感覺應該不會給這麵子。”
天使之愛說道：“小和尚插科打諢，就是不說正題，沒辦法啊。”
……
宗族頻道的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天天不來說道：“一個遊戲複雜什麽啊，就這樣玩吧，打打國戰不出海了。”
jh66說道：“不錯。”
溫柔小依姐說道：“我和蝴蝶談一下，他今天應該是喝多了，他也不總上線的。”
一直沉默的嫩嫩忽而建議道：“要不我回自己小號族，出海引他們注意，你們再開船，怎麽樣啊？”
淩一一不耐煩說道：“搭上你也是打不過的，還是換裝備到萬曆打船吧！”
晴采瀲灩此時終於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緩緩說道：“今天他們往永樂和洪武轉移了些帳號，我衡量了下，可以打，但不能像上次那樣輕鬆。暫且不要動，折騰他們一陣，不嫌累他們就天天換裝備。最多三個月，我們就脫困了。”
副本巔峰，pk頂端，宗族強橫，本來想打打海戰排遣一下無聊的時光，不讓痛快的玩，那該怎麽辦？隱忍消沉？發呆閑聊？
這些都不是晴采瀲灩的選擇。
她的選擇非常堅定，既然玩無可玩，那就加速這世界的崩潰，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就無所謂選擇了。
***
以全區之力伐一國，換成另外任何一個宗族，在這種恐怖的壓力和絕望的前景麵前，想來都會直接崩潰。
“和平”沒有崩潰，整整一個月時間營造出來的信心與堅韌意誌，讓這宗族的成員坦然視之，起碼短時間內沒有生出放棄的念頭。
任務、副本以最正常的節奏在進程中，國戰以輕鬆隨意的態度刷著榮譽，各項穩定的指標參數從各個渠道向區服各個角落播送。
相形之下，占據絕大部分區域的萬曆國，卻反而變得躁動和不安起來。小月和尚裹腳布般的嘮叨似乎更長了，氫氣球一句反反複複的名言-玩遊戲要跟對老大似乎也說的絮煩了，追憶朗誦完蝴蝶的信件後似乎更沉默了……
遊戲就是一個舞台。
該表演的人都正在表演，背景幕布卻不再更換，那麽除了等待還能做些什麽呢？
晴采瀲灩站在主城宮殿前，看著夜空中的那輪明月，有些疑惑了。
……
主城的夜晚很美麗，宮殿群透出的燈光與天幕上的月亮相映生輝，恍然間無法分清究竟是城裏的燈光還是天幕上的月輝。
玉石拱橋下的流水更是波光瀲灩，晴采瀲灩站在橋畔，看著水波緩緩地流淌。
私聊頻道不期地閃爍起來，這次是淩一一。
“青菜，我不準備玩了，裝備你要是收就算五千，要是不收我拆解賣石頭，帳號留給你。”
他的這句話就像是一盆冰水，把晴采瀲灩淋了個透心涼。
強行壓下心頭那份不安，讓語氣盡量顯得平靜些，回道：“不再考慮一下嗎，明朝玩了幾年，我還在呢。”
然而她失望地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繼續聽自己說話的意思。淩一一說道：“早應該想明白的，sx到期就離開，還有一周時間。”
晴采瀲灩本來還想規勸，但一聽他如此說，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沉鬱地仿佛身曆狂風暴雨。
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淩一一也終於覺察出她的不悅，笑道：“有需要的時候，我會來幫忙的，帳號信息現在就發給你吧。”
淩一一的心情貌似不錯，晴采瀲灩的心情難以描摹，不久前還可惜背景幕布一直不更換，這一刻變化出現，卻是應在自己的身上。
心情不好的時候，人們的表現各不相同。晴采瀲灩的習慣是轉移注意力到另一件事情上，但對話窗上閃爍的微光提醒著：聊天進行中。
舞台上的表演不停變換，心境自己也在變換，46區、16區、15-16區直至8-54區，但一道幕布始終停駐在固定的位置，無論是叫做泡泡糖還是淩一一。原來世界上真的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
月光漫無邊際地灑落下來，看著朱紅宮牆上時明時暗的光暈，晴采瀲灩沉默不語，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憤怒，或者兼而有之。當看到對話窗上再一次傳來催促的話語時，她真的很憤怒，比麵對世界頻道裏奔騰的信息所透露出的惡意與嘲諷時還要憤怒無數倍。
她需要一個解釋。
河水輕漾，靜寂無聲，宮牆深鎖，蕭瑟冷清，沒人可以給出一個解釋。
便在此時，有敲擊鍵盤的縹緲聲音在手邊響起。
“裝備我收吧，要不你留下繼續玩，哪怕關服這五千我也照常付。”
淩一一的話語像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不了，一周後我就不上線了，有事你隨時找我。”
這是一個流行離別的世界，但是分手這門藝術，不是人人都擅長。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分手時保持理性和平靜。
月光在天幕不停落下，玉帶河水依然流淌，仿佛在輕訴。但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有很多蒼苔的斑駁痕跡，陰影遮掩著柔嫩的葉子，恍若要深埋進古老的牆壁。
今年夏天，晴采瀲灩萌生了對這個世界的不滿。
就像她偶爾閃過的念頭，既然這個世界不肯讓她順心遂意，那麽還有存在和持續的必要嗎？
那些在月光中輕顫的流水，那些在流水中晃動的清蓮，都在見證著她的決心和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