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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承德莊

  去往舊都的路漫長而顛簸。紀青身子弱,趕路的時候幾乎都在昏睡。季羨仙就白日在車內念書,晚上在客棧房間裏練武,每日不敢懈怠。


  陳越跟陳述趕馬,一個話癆一個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倒也相處融洽。


  從台州出發前往南京,要經過蘇州、無錫、常州三個城市,才能到達南京。經過蘇州的時候,紀青被眼前繁榮昌盛的景象吸引,困意少了許多,大多時間是撩開車簾,饒有興趣看著窗外之景。琳琅滿目的商鋪,從鞋鋪麵鋪酒坊到首飾鋪文玩鋪,應有盡有。趕上天晴,陽光微醺,染坊掛出來的各色輕薄布料就會隨著微風慢慢飄動,熬是好看。


  街道兩旁有著各類小攤販。挑貨郎挑著各種貨物沿街叫賣,僧人頭頂寶塔到處化緣,雜耍的光著膀子耍花壇,紀青下車去買烙餅的時候還被一個扛著周易大旗招搖過市的道士攔住,說是想為她算上一卦。


  紀青這種輪回再輪回的自然不相信,於是這個道士退而求其次,對季羨仙說道:“既然如此,這位公子哥,我看你眉宇生輝,天閣豐潤,要不老夫幫你算上一卦?”


  季羨仙擺手,他平日忍受陳越的話癆已經夠苦惱,怎還會聽一個外人胡說八道,“不必了。”


  “就讓老夫免費為你算上一卦,算是今日開張罷,”道士不甘心,緊跟著季羨仙,細看了一下季羨仙的麵相,忽然略為激動地抓住他的手,驚奇道,“奇才!公子以後定是不世出之奇才!”


  他歎完又開始搖頭,“然目下有不宜之氣,怕是要經曆不少磨難,乃至家破人亡,方能浴火重生。”


  季羨仙頓住,連紀青也回頭,看向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江湖道士。


  兩人都等著這個道士說下麵的,但是這道士忽然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摸著胡子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但是看公子一片誠心,我收五兩銀子便話於你罷。”


  季羨仙抽抽嘴角,拉著紀青就往要上馬車,道士急了,急忙跟上來,喊道:“公子公子,五兩不成,三兩也行啊!”


  季羨仙回頭,隻說了一句話,“你說得很準,但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說著就拉著紀青進車廂。道士還想做成這筆生意,就被陳述的一記瞪眼唬住。陳越抽了馬一鞭子,“駕!”


  馬車緩緩動起來,道士忽然對著車廂喊道,“公子哥,若是姻緣呢,難道你不想知道麽?一兩,我隻收你一兩!”


  紀青看著正準備吃烙餅的季羨仙身子一震,表情複雜。他忽然出聲讓陳越停下來,一個人徑直跳下車去找那道士了。


  紀青從車廂探頭,隻見季羨仙聽著道士說話,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等道士說完,季羨仙丟給他一兩銀子,快步回到了馬車上。


  陳越回頭,問季羨仙,“公子哥,可以繼續趕路了吧?”


  季羨仙點點頭,陳越就又重新趕馬。


  紀青好奇地便啃餅便問道:“那道士是怎麽胡謅的?”

  季羨仙坐回到紀青身邊,半天不回答,紀青想起自己那日昏迷後做的夢,打趣道:“這般失魂落魄,怕不是說你以後會娶個醜姑娘吧?”


  “怎麽可能,”季羨仙終於說話了,他拿起一個大烙餅咬了一大口,口齒不清地說道,“我若是娶,定是娶世上最好看的。”


  “我覺得郡主就挺好看的。”紀青繼續逗著季羨仙。


  季羨仙就沒再理會紀青,而是將剩下的烙餅分給了趕車的陳越跟陳述。陳越想要說話,旁邊的陳述眼疾手快,立刻用烙餅堵住他的嘴。


  不怕賊人沒文化,就怕陳越開口說話。


  不料陳越摘掉口中的餅,還是開口了,“我記得出了這個鎮子,向右有個承德莊,夏至那裏會匯聚各方才子,進行流觴曲水等活動,風雅之至,掌櫃的要去看一下嗎?”


  陳越不愧是陳越,一下子就抓住紀青喜歡湊熱鬧的要點。紀青兩眼放光,“肯定要去的,沒準還能將我們那一小車青梅酒高價賣出去。”


  “這種時候還想著賺錢,掌櫃的,你上輩子莫不是窮死的?”陳越官方吐槽道。


  紀青哼了一聲,一副你們這些小輩還嫩著很的表情,說道:“俗話說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錢這種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


  “陸遊曾在《夜坐戲作短歌》裏說道,‘素心憎狐妖,老愈惡銅臭,視之若寒氣,可使客膚腠。錢多庸俗啊,紀掌櫃的。”陳越反駁道。


  紀青揚眉一笑,“既然如此,那之後再開酒肆,便不予你月錢了。”


  陳越聽完一怔,立刻訕笑改口道:“我尚未說完,雖說錢庸俗,但是生在凡俗,就是俗人一個,自然要庸俗之物。紀掌櫃的所言甚是,受教了受教了。”


  紀青便指著陳越做反麵教材對季羨仙說道:“看到了嗎,有錢能使鬼推磨,錢是如此,權亦是如此。”


  季羨仙若有所思,但仍是不懂,“為官不應該是潔清自矢,造福百姓麽?”


  紀青靜默了一下,而後撩起車簾子,讓季羨仙看著眼前的繁榮之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時候廉潔奉公是上策,有時候卻是最無能的作為。原先的福建巡撫周文舉一向以廉潔正直著稱,麵對倭亂卻無可奈何,最終被更無能的人替代。你可知道為何?”


  季羨仙思索了一下,搖搖頭。


  陳越回頭,說出了其中一點,“兩袖清風,自然疏通不了整治環節,自然沒人替他出力乃至賣命。”


  紀青點點頭,說出第二點,“也因過於剛正不阿,導致身後沒有強有力的支撐,去支持他推行決策。”


  “那就當同流合汙?”季羨仙不解甚至有些憤慨。


  紀青笑笑,她忽然想知道,若是顧之清在場,他此時會說什麽。不過以她對他的理解,自然會說出標準答案。


  有些天賦是輪回幾世都不會滅亡的。尤其關乎生存。

  “當國家大權被奸邪掌握的時候,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隻有順著他們,不顧旁人的鄙夷與議論,壯大自己的力量而不改初衷,才能讓自己不處於被動的位置,才能迷惑他們、利用他們,將其玩弄於股掌之間,實現應有的作為。”


  聽完紀青那番話,陳越拍手叫好,同時笑道,“掌櫃的,我怎麽覺得你似活了幾輩子,看事情竟看得這般通透。不過要是真真做到那樣,怕是做著好事,卻一直要背負著阿諛奉承等罵名罷。”


  “這就要自己權衡了。”紀青說到口乏,便用一句話打發了。


  季羨仙聞言沉思良久,最後目光灼灼問紀青,“阿姐,你明明整日吃喝玩樂盡是瞎鬧騰,為何能說出那麽多大道理?”


  紀青被噎了一下,似乎應該反駁季羨仙這番吐槽,但是好像又反駁不了什麽,“因為是天賦。”


  “那我有嗎?”季羨仙問道。


  紀青皺眉,有些困惑,“你當然沒有啊,看上去就不像能念書的樣子。”


  季羨仙羞惱,陳越跟陳述哈哈大笑起來。


  來到承德莊,紀青跟季羨仙下車剛想進去,就被門口迎客的小廝攔住,“二位,請帖。”


  紀青愣住,問道:“若是沒有便不可進去嗎?”


  “那是自然,這裏可是承德莊,匯聚了天下名士,不是任何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兩位既然沒有請帖,那就打哪裏來滾回哪裏罷。”小廝見這兩人拿不出帖子,便做了個請回的手勢,輕蔑地說道。


  旁邊進入的那些文人雅士紛紛停下來,議論紛紛,有的甚至嗤笑出聲。尾隨的陳越見狀一拍腦袋,懊惱道:“我竟忘了來此需要莊主的請帖!”


  陳述可不是好脾氣,他上前幾步,揪住小廝的衣襟,“一堆破規矩,我掌櫃的要進去,你攔也攔不得!”


  “住手,哪裏來的蠻橫子,竟敢在此鬧事!”其中一個著雅致輕袍的中年人出聲喝住,其他人也紛紛圍過來。


  紀青抽抽嘴角,看這陣勢,怕是要一人吐一口唾沫將他們四個淹死了。正想著如何應對的時候,季羨仙忽然上前拍了拍陳述的肩膀,說道:“不得無禮。”


  陳述哼了一聲,鬆手,小廝腿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完全沒有剛剛自視清高的模樣,“不過就是個看門童,居然仗勢欺人,口不擇言,我看這承德莊也不怎麽樣!”


  罵得好!紀青暗暗在心裏為陳述搖旗呐喊。


  季羨仙嘴角也微微上揚,對小廝作揖客氣道:“既然要請帖,就煩請你帶路,讓我們親自去向莊主討要罷。”


  小廝狼狽地爬起來,冷笑道:“莊主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小廝一聲喝下,護院持棍從裏麵出來,動作利索,看起來就訓練有序。季羨仙下意識將紀青拉到自己身後,橫眉道:“若這就是承德莊的待客之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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