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姐，什麽是喜歡？
紀青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剛剛洗過，現在終於幹了一點。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濁酒，一飲而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今天龔宇如放她走，但他已經表明態度了，不合作即是對立。今後相遇，必定是個麻煩。
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紀青皺皺眉頭，問道：“誰？”
“是我。”季羨仙回道。
紀青起身給他開門，見他麵色有些許凝重。她輕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我看你去了涼亭，”季羨仙開門見山，順便抓起紀青桌麵上的酒壺，頗為不悅地說道，“你又在喝酒。”
紀青幹笑一下，“小酌怡情。”
“你去找那莊主做什麽？”季羨仙不理會紀青的辯解，追問道。
紀青敷衍道：“去拜訪一下，畢竟到了人家的地盤。”
“你在騙我。”季羨仙盯著紀青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紀青知道瞞不過他，就說道：“看出了點端倪，就去探探虛實。”
季羨仙拉個凳子坐下，過一會兒才捏著酒壺說道：“那為何不跟我說？為何不讓我陪你去？”
萬一你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季羨仙想說出這句話，最後還是咽了回去。他看著紀青，她的發尾還沾著水珠，臉因為洗完澡而微微發紅。
紀青撓撓臉，似乎知道季羨仙跟她急眼的原因，“不會有事的，不然他跟那些雅客交代不了。”
“……你總是這樣，”季羨仙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總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可是萬事哪裏有定論？”
紀青頓了一下，忽然想起前世的顧之清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數學題一步一步地推，過程正確，結果就永遠正確。”
她坐在季羨仙的對麵，莫名沮喪。她發誓再也不會理會顧之清，卻在往後的歲月不經意地模仿著他。
“一輩子很短的，季如鬆。”她輕輕說道。
季羨仙有些恍惚。紀青上回叫他季如鬆的時候，是什麽時候來著？他已經記不清了。
季羨仙不知道紀青為什麽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回道：“隻要不短命，還是挺長的。”
紀青失笑，她溫柔地看向季羨仙。若是她當初喝下的孟婆湯有效，她或許也能跟季羨仙一樣。
“人傻多福，阿姐應該能活得比我長。”季羨仙見她情緒好轉，補刀道。
紀青當場給了他個爆炒栗子，催促道：“你該回去睡覺了吧？”
季羨仙拿起酒壺，點頭，“那阿姐也早點休息。”
“誒，你把我的酒……”
“嗯？”季羨仙挑眉。
紀青撇嘴，想趕瘟疫一樣揮揮手，“沒什麽，走吧走吧。”
季羨仙走到門口，忽然停住，微微側著身子，回頭問紀青，“阿姐，什麽是喜歡？”
“嗯？”紀青被季羨仙這突然的一問問住，她眨眨眼，一邊尋思著季羨仙是不是又深受戲本毒害一邊隨口回道，“大概是看到他就滿心歡喜吧。”
“那什麽是愛？”
紀青托腮，玩著酒杯，“為什麽問這些，是不是戲本子看多了？”
季羨仙直直看著紀青，似乎很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紀青愣了一下，然後回道：“能愛他所愛。”
季羨仙不明白。紀青揉揉腦袋，被青春期的季羨仙問得有些頭大，“你以後自然會明白的。”
“那阿姐有愛的人嗎？”季羨仙突然問道。
紀青怔住。過一會兒，她正要說話，季羨仙就打斷她的思緒，“我知道了，阿姐休息吧。”
紀青抬頭看向季羨仙。卻見季羨仙麵色複雜，似乎欲言又止。最後他深深地長籲一口氣，推門出去了。
大瑤十四年冬。季羨仙年十五，中秀才，街坊鄰裏皆來慶賀。紀青大悅，大擺宴席，酒樓連著三天免酒水錢。
與此同時，北方軍情告急，瓦剌氣焰囂張，天才首領特爾蒙特率兵突破防線，大破大同，韃靼也虎視眈眈，騷擾邊境，想著分一杯羹。邊境人人自危。
很冷的深冬。紀青呼出一口氣，頓時變成白霧。她怔怔抱著湯婆子，呆站在酒樓門口。
陳述默默掃著雪，陳越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子看著清冷的街道，說道：“蕭條成這樣，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掌櫃的？”陳越看紀青沒接話，喚了她一句，“掌櫃的？要不今日提前打烊，去紅樓看戲喝杯熱酒。”
“今日那說書的還來麽？”紀青回過神，問道。
陳越扭頭看向紀青，回道，“自然是來的，他從邊境逃過來，哪天不說書要餓死的。”
紀青便點點頭，“那收拾一下，我們去罷。”
“那我去叫季哥。”陳述說完放下掃帚，拍了拍腦袋上的雪。
陳越嘖嘖道：“還季哥季哥叫上了，季羨仙那小子不就是身手好點麽？”
陳越見陳述默默不說話，得意地說道：“按年紀來，他得叫我倆一聲大哥。按才華謀斷來，他騎馬都趕不上我個走路的。”
“嗯哼？”
陳越抖了一下身子，訕訕回頭，正正對上在活動手指關節的季羨仙。他咽咽口水，忙不迭地起身躥到紀青身後，“但從相貌來說，季哥完全是一朵梨花壓海棠，玉樹臨風勝潘安啊！”
紀青失笑，下意識地護住陳越，對季羨仙說道：“如何，要去麽？”
季羨仙輕哼一聲，“去。”
“那我去備馬車。”陳述說著攆著打算偷懶的陳越去收拾客棧。
這兩個鬧哄哄的家夥走後，就剩下了紀青跟季羨仙。季羨仙伸手摸摸紀青懷裏的湯婆子，皺眉，“都冷了。”
紀青無所謂地笑笑，“不過是揣個東西，心裏比較安穩罷了。不為了取暖。”
“我看你最近總是在發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季羨仙問道。
紀青看看他，又慢慢將目光放回灰蒙蒙的天空，似自問自答，“有嗎？沒有罷。”
“……你不想說就算了。”季羨仙背過手，輕歎一口氣，望著在空中慢慢飄落的雪花，“這種天氣，很容易讓人想起以前的事。”
紀青聞言垂下眸子。
季羨仙的手慢慢握成拳頭，他直視著前方，一字一字說道：“五年後的今天，我必將百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