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龔宇如
這一輪後,雅客們對紀青的態度好了不少,紀青也讓陳越與陳述將那些青梅酒分給他們暢飲。
一個身著灰袍,臉黃裏帶白,極為瘦削的文人忽地起身來到紀青麵前,對她鄭重地行了個大禮,“姑娘好文采,敢問姑娘芳名?”
季羨仙抽抽嘴角,這家夥當他是空氣?
紀青微微點頭,疏離客氣地說道:“喚我紀掌櫃便可。”
應付完,紀青看看季羨仙,隻見他已經無聊地開始用手撥水,逗著裏麵的小魚。他的確是長開了許多,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龐也變得有輪廓。手大,手指細長,如同梅骨,結著的老繭,是常年練武留下來的。
季羨仙注意到紀青的目光,側頭也看著紀青,帶著一絲調侃問道,“終於清閑了?”
紀青揉揉脖子,回擊道:“等你到我這個年紀,怕是媒婆要踏破我們家門檻。”
“還遠著。”季羨仙哼唧一聲。
紀青失笑,“都是一晃眼的事。”
“你是不是活了好幾百年啊,說話總是那麽老成。”季羨仙也不再看紀青,而是盯著水流吐槽道。
紀青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我倒想,那樣都能成精了。”
剛剛那個小廝忽然上前,陳述警惕地攔住他,“你想幹什麽?”
小廝一改之前的囂張模樣,麵對陳述不滿的語氣仍畢恭畢敬道:“剛剛姑娘文思敏捷,出口成詩,莊主遣我來給姑娘送道糕點。”
“哦?”紀青聽著便覺得有趣,她接過小廝遞過來的糕點盒,打開一看,裏麵呈方格狀,每個方格各放一個精致的糕點,分別是酒釀餅、荷花酥、鮮肉月餅以及梅花糕。
紀青莞爾一笑,“那就替我謝過莊主了。”
小廝退下,季羨仙湊過來,嗤之以鼻,“雖然精致,但也不過如此。”
紀青搖搖頭,指著這一盒糕點說道:“看著隻是尋常的蘇州糕點,但酒釀餅是蘇州傳統的春季時令點心,荷花酥逢迎夏季,鮮肉月餅秋季賞月佳品,這梅花糕又對著寒冬,這一小盒看似尋常,實則包囊春夏秋冬四個時令,心思不簡單。”
正說著,第二輪又開始了。這回簫聲低沉哀婉,直教人有些許。眾人陶醉於如泣如訴的簫聲中,等聲音停止回過神來,才發現酒杯又停到了紀青麵前。
紀青不禁挑了挑眉頭。陳述見狀低聲罵了一句,“這莊主,看來也是個沒眼力見的主兒。”
紀青剛要起來,季羨仙就按住她,自己起來朝其他人行了個禮,“諸位,剛剛我家掌櫃的來過了,這回就不妨我替她來罷。”
小廝上前,雙手遞給季羨仙一個紙條,季羨仙打開,裏麵赫然寫著“時局”二字。小廝朗聲道:“第二輪乃命題詩,題目為時局。”
紀青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順手拾起一顆卵石,慢慢摩挲著。季羨仙也似乎有些意外,這種命題似乎與這吟詩作對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沉吟一下,隨口朗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喝彩聲一片,隻有紀青微微垂下眼瞼。
“好個龍城飛將,若是季如柏季大將軍尚在,蒙古人又如何能如此猖獗!”王兄是個明白人,忍不住歎道。
之後的投壺等活動,沉寂了好幾年的季羨仙大放異彩,陳越與陳述也看得起勁。紀青趁著他們不注意,獨自踱步去山頂涼亭,見戴著麵具的莊主正在獨酌小酒。
似乎知道她回來,莊主對麵已經準備了她的酒杯。紀青坐下,向來嗜酒的她難得的沒有碰酒杯。
“不喝?”莊主開口,聲音很是沙啞。紀青笑笑,直接說道:“我怎麽知道它沒毒?”
莊主戴著麵具,但紀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笑意。
“沒必要擔心這個,我不可能在這種場合對你下手。”莊主放下酒杯說道。
“想在別的地方動手?”紀青挑挑眉頭。
莊主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紀青,“你怎麽就那麽堅定我會想招惹你?”
“畢竟馬展死在了我那。”紀青並不想跟他繞圈子。
莊主微微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驚愕於紀青的直接。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慢慢說道,“一隻螞蟻而已,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嗎……”紀青手不由地轉著酒杯,沒再看著莊主,“那些雅客沒想到吧,舉辦這種風雅盛會的莊主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龔宇如。”
“我比較好奇,你怎麽猜到這些的?”龔宇如說著摘下麵具,一道從額頭到右眼的猙獰的疤痕赫然出現在紀青眼前。紀青笑笑,“倒沒想到你長相這般秀氣,隻是可惜有這疤痕。”
“不難猜,”紀青說著拿起酒杯,當著龔宇如的麵緩緩倒掉那杯酒,“周遭都被倭寇禍害,唯獨蘇州一片祥和,其後必有人在鎮著。再加上你的那些個護院麵部皮膚粗糙非常,手虎口多老繭,起步有些輕浮,應該是常年在海上的結果。你作為蘇州富得流油的神秘商客,嫌疑最大,不是嗎?”
龔宇如似笑非笑地拍拍手,“你的確是聰明。”
紀青不覺得他是在恭維,“謬讚了,不過你在酒裏下毒的手法真是不高明。”
“你看能看得出來?”龔宇如不由地對紀青產生興趣,“你究竟是誰?”
紀青敷衍一笑,“一釀酒的。”
“要不要加入我,做我的軍師?”龔宇如重新叫小廝上了個酒杯,給紀青倒了一杯。
紀青推開酒杯,懶洋洋道:“不了,這殺人放火的買賣,怎麽看怎麽不劃算。”
“可是你會有權力,會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龔宇如雖然還是爭取了一下,但似乎能知道紀青的答案一般,重新戴上了麵具。
紀青果不其然地回道:“得到多少就會失去多少,一切都是等價交易。你現在也何嚐沒考慮過接受招安?”
龔宇如哈哈大笑起來,眼前這個姑娘看著年紀輕輕,想法居然已經那麽成熟獨到。他起身,朝紀青作揖,“既然紀掌櫃要站在我的對立麵,那日後就別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