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虛位以待
“鹹陽是一座還沒有完工的都城。”王管事對著他身前的匠人和仆役們說到。
王管事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微胖,矮個頭,他麵前站著八十來名精通不同手藝的工匠以及二十來名吃苦耐勞的仆役。修建南城的工期繁忙,王室所屬的工匠仆役全都忙不過來了,所以,各家顯貴富豪都把自己府裏的精幹人手借調給王室,即使這遠遠不夠,但也聊勝於無。丞相李斯家借出了一百二十人,大將軍蒙武家借出了一百五十人,同為大將軍的王翦家則低調一點,借出了一百人。
這是八月末的一個清晨,離卯時解除宵禁還有半刻鍾,天空漆黑一片,隻是偶爾有點點星光在閃爍著。眾人在兩刻鍾之前已經起床,梳洗完畢用罷早膳之後等候在前院,隻要宵禁時間一結束,立馬趕赴工場,開始忙忙碌碌的一天。等待的過程是很漫長和無聊的,半刻鍾往往比幹活時的一個時辰還難熬,所以王管事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講起了鹹陽的往事。
“整個鹹陽運用了“法天象地”的思想進行整體布局,渭水貫都,以象天漢,橫橋南渡,以法牽牛。秦孝公十二年,修築鹹陽宮翼闕,並以此為核心建造新都,不久後就把國都由櫟陽遷徙到了鹹陽。何謂鹹陽呢因為這個新都建在渭水之北、北阪之南,水北曰陽,山南亦曰陽,故名鹹陽。”
“秦惠文王時,取岐、雍巨材,新作宮室。鹹陽城大大擴展了,南麵已經抵達了渭水,北麵則越過了涇水到達了甘泉、穀口。這時的鹹陽以鹹陽宮主體,北阪和渭水為天然屏障。渭水南麵也逐漸修建起了眾多離館別苑,章台宮、長安宮、阿房宮的雛形已經有了。”
“秦昭襄王時,國都重心南移,加大了在渭河南岸的廣闊地域充實離宮別館的步伐,擴建了興樂宮、六英宮、棫陽宮、長楊宮、高泉宮等等宮室。昭襄王為了連通鹹陽宮和興樂宮,還在渭水上修建了一座橋,名曰渭橋。”
“說來也是天意,鹹陽和魏都大梁兩個城市幾乎是同期起步興建的。如今的鹹陽,已經是橫跨渭水兩岸的大都市了,規模遠超大梁。至於未來,鹹陽宮旁兩百裏內,都是鹹陽城”王管事自豪的說到,眾人迎合著發出一致的驚歎聲。
三聲鼓點依次響起,宵禁結束了,王家府邸的大門打開了,王管事一步邁出,眾人緊跟其後魚貫而出。
王家府邸坐落在鹹陽宮旁的顯貴住宅區,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遠處影影綽綽的鹹陽宮建築群頃刻映入眼簾,一片接一片的宮閣樓台置身於高大的宮牆後麵,在夜裏看來仿佛直連上天際。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裏,王管事都望見過無數次鹹陽宮,但下一次望見的時候,鹹陽宮依然能帶給他無比的震撼,遠方那些發出光亮的物體,是宮燈,亦或是天上的星闕,他無法確定。
眾人一路向南走去,途經一塊方圓數裏的工地,工地上有些地方還在挖坑,有些地方已經立起了木樁。遠處,一個個工人從附近山坡上就地挖掘的窯洞裏走了出來,窯洞前冒出一團團火光,那是他們在燒火做飯。
王管事停了下來說到:“這是興建中的六國宮”他又解釋道:“這是給六國的王子公女們準備的,不過嘛,這可不是給他們玩耍遊樂的地方,六國的王子皇孫、嬪妃滕嬙們離開他們的故國,是來這裏做宮人的,朝歌夜弦,哈哈哈。想想吧,趙王為秦王鼓瑟,楚王為秦王擊缶,哈哈哈。”
笑了一番,王管事又說到:“我聽說阿旁宮裏還會興建一座真正的六國宮,等我大秦每滅一國之後,將會在阿房宮裏把該國的王宮原樣建造出來,那才是真正的富麗堂皇呢。”
眾人繼續前行,一路上經過了無數個工地,到處都在大興土木,到處都橫七豎八的擺放著石料、木料、磚瓦。一間間燒製磚瓦的土窯毗鄰結鄙,煙囪裏冒出一條條黑煙扶搖直上。
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正中方圓幾十丈都被鐵柵欄和鐵拒馬圍了起來,走到近處一看,隻見裏麵是一個黑不見底的巨大深坑。王管事拈須嗬嗬笑到:“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麽去處嗎這可是規劃中的十二金人基座秦王說了,一統天下之後,將盡收天下之兵,溶化之後鑄成十二個巨大的金人矗立在此地,昭示以後天下再也沒有幹戈兵事。”眾人暢想著高達十幾米不知道重幾許的十二座金人矗立在此地的情景,忍不住驚呼出來。
眾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微風攜帶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濤聲和船舶的鳴叫聲,來到渭水北岸了。天已經微亮了,可以看得見水麵上的許多船隻已經忙碌起來。眾人踏上了渭水橋,卻有人突然發現了什麽,眾人順著他的指引望了過去,隻見渭水橋不遠處的岸邊又開挖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一群工人合力抬著一個鋼鐵鑄件往坑裏填了下去。深坑旁邊的陸地上,密密麻麻堆積著各種巨大的木料:鬆木、柏木、杉木、桑木,竟然還有貴重的楠木。
“少見多怪”王管事輕輕的責罵道:“大王要在渭水橋旁邊修建一座更大更寬的橋梁,聽說就叫鹹陽橋,不然你們以為將來的十二金人怎麽能運送過去嗬嗬。”
站在橋上,已經可以望見渭水南岸的巨大宮殿群了,剛才看到的鹹陽宮已經蔚為壯觀了,但和眼前這一片比起來,眾人竟然覺得鹹陽宮也不過如此。
“你們發現了嗎鹹陽是沒有城牆的我大秦未來隻修國家之城牆,而決不修一城一市之牆”王管事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壯哉鹹陽,壯哉大秦“眾人附和道。
眾人駐足歇息的片刻,王管事和另外幾隻隊伍的帶頭管事遙遙的打著招呼,有的隊伍急匆匆的走了,有的隊伍也停下來欣賞一下江景。站在橋上,和風吹來,正是一日中最寫意的時刻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渭水南岸傳來,由遠及近,滴答滴答的聲音即使在周圍如此喧囂的環境裏也顯得非常突兀。馬上了橋,幾乎是全速橫衝直撞了過來,眾人趕緊避讓,向橋的兩側邊緣躲閃。隻見一名身穿黑色鎧甲的騎兵縱馬飛馳而過,留下了一陣陣揚起的塵土。
“又是哪裏來的捷報吧”一名仆役抹了把汗,說到。
“我軍四麵出擊,到處開花,捷報都已經多到麻木了。”另一名仆役不以為然的說到。
“你們眼神都不好啊,剛才那人根本就不是什麽斥候或者信使,那明明是野戰騎兵的著裝”一名工匠得意的說到。
“咦那馬跑得那麽快,你都看清了”另一名工匠不服氣的問到。
“當然,我這一行可是靠眼力吃飯的。”雖然他沒說自己是哪一行,當周圍的人顯然對他的話沒有異議。
“咦,王管事,你怎麽啦”有仆人發現王管事怔在那裏。
王管事用右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舉到眼前一看,滿手掌的鮮血淋淋。
“王管事,你受傷了”
“是剛才那個騎士幹的嗎趕緊追”
“閉嘴”王管事惱怒的說到:“是他身上的血濺到我臉上了。”
沒事就好,眾人放寬心了。
王管事卻更惱怒了:“你們全都眼瞎了嗎我可是跟隨老將軍上陣殺敵幾十年的那名騎士雖然全身都是騎兵的標準著裝,但是他左手臂上卻纏了一條白色的絲帶那是我們王家家兵的標記”
“小將軍出事了”王管事帶著哭腔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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