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久作異鄉旅 故人相憶否
樂正勳隻穿了件墨綠色粗布長衫，腰間束著黑色牛皮腰帶，顯得有點鬆散隨便。黧黑的麵龐被塞外的風沙吹的皴裂了，鬢角的頭發也花白了許多。這會兒他正坐在書案前椅子上就著油燈看書，拿著書的手滿是老繭，手背已都鬆樹皮一樣粗糙。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幽暗的發綠，眼角邊刀刻似的皺紋一動不動，似是看書又似在出神。他回京已經兩天了，可是還是沒有等到皇上的召見，這次說是奉詔進京述職，可潼關已經兩年多沒有戰事，這述的是哪門子職哪？
??突然房門一開一合，一個黑影像幽靈一樣閃入房中，向樂正勳走來，樂正勳起身在身後的兵器架上抄起一柄長槍，隨手一刺，架在來人的脖子上。
??“什麽人？“樂正勳厲聲喝道。
??那人雙手高舉，慢慢將鬥篷的帽子摘下，一張蒼白精致的麵孔出現在樂正勳眼前，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
??“你是誰？“
??女孩子沒有回答，一雙眼睛凝注著樂正勳，眉梢眼角似乎帶著淡淡的憂傷。她一隻手垂下，從鬥篷中拿出一把劍，端平遞給樂正勳。
??“我是來還劍的。“
??是破風劍！樂正勳馬上意識到來人就是在晚亭救了樂正思的女孩子。他連忙將槍一擲回架，繞過書案走到女孩身前，接過了劍。
??“你就是思兒的救命恩人？“
??女孩子定定地望著樂正勳，似乎在等待著什麽，良久才十分感慨地歎了一口氣：
??“二爸也不認識我了嗎？“
??二爸？樂正勳身子一晃，勉強控製著心中的激動，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這樣叫自己。他仔細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孩子。
??“你是？“樂正勳把女孩拉到燈光旁。
??“辰辰？真的是你？“樂正勳眼中泛起淚光。塵消點了點頭，樂正勳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淚水奪眶而出。
??“孩子……“
??樂正勳突然上前抱住塵消肩頭，先是一陣嗚咽，接著竟失聲痛哭起來。塵消心頭一酸一顫，閉目不語，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可是再說話的時候，嗓子卻有些哽咽。
??“二爸，你怎麽老成這樣了？“
??樂正勳被她說的破涕為笑，鬆開手看著她。
??“你倒是沒變，說話還是這麽一針見血。“
??樂正勳將書案上的燈拿到桌子上，放下劍，將塵消拉到桌邊坐下。
??“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二爸對不起你爹！沒有保護好你們……”樂正勳痛心疾首地一味自責。
??“二爸，別說了，當年如果沒有你，我也活不到現在。“
??“逍兒他……“
??“我已經知道了……這就是我們的命。這樣更好，他現在也許已經在一個相對正常的環境下長大，不知道仇恨是什麽。“
??“你是怎麽知道逍兒的事的？“
??“後來我有回去過，聽那兒的鄉親說的。“
??“你有沒有找他？“
??“有，這麽多年一直都在找，可是……“
??樂正勳點點頭，這些年來他也在找，但一點線索都沒有。
??“孩子，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說來話長，這個等有時間的時候，我再跟你慢慢說。今天我來還有兩件要緊的事情。“塵消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二爸可知道這次皇帝召你回京所為何事？“
??“這個我想了很久，始終沒有頭緒。這次的召回有點奇怪。“
??“嗯，二爸可聽說近來皇帝對太子頗為不滿？“
??“這個我倒是知道，上次的親征無功而返還把國庫掏空了，皇上雖然什麽都沒說，也不會太滿意。“
??“不僅如此，太子這些年大肆排出異己，現在借著親征的引子插手軍隊將領的升任，怕是已經觸及皇帝的底線了。“
??“我多少聽到些傳聞，可這些和我回京有什麽關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皇帝此次調二爸回京很有可能是要你留在京裏任職。“
??“為什麽？“
??“因為皇帝要扶持一股新的力量來製衡太子，而他想扶持的人應該就是六皇子，李翊。“
??“你是說皇上認為樂正府跟六王爺是一氣的？所以把我調回來作為李翊的後盾？“
??“應該是這樣，畢竟樂正思是李翊的伴讀，兩人走得很近，皇帝這麽想也不奇怪。“
??“樂正思這孩子，我早就跟他說跟六皇子保持一定距離，他就是不聽。“
??“我看他是真的把李翊當兄弟了，他這個人重感情，二爸說他，怕是也沒用。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皇帝要留你在京裏，你打算怎麽辦？“
??“我是不會留在京裏的，自從你家出事以後，我對朝廷也不再抱什麽希望，現在我隻求能保一方百姓安居樂業，不想再卷入朝堂之爭。更何況這皇家的爭鬥無休無止，沒人能獨自清白。“
??“跟我想的一樣，那要是皇帝調您去遼西哪？“
??“遼西？我倒是聽說庫莫奚和契丹的大戰在即，難道朝廷想出兵援助庫莫奚？“
??“現在還不清楚，不過如果皇帝派你去遼西哪？“
??“既然是軍事調動，想來朝廷自是有他們的考慮，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萬萬不可。這次庫莫奚和契丹的戰爭，庫莫奚必敗，即使大隋出兵相援也是沒用的。“
??“他們還沒開始打，現在說輸贏是不是早了點？而且如果大隋真的同意派兵增援的話，庫莫奚的贏麵要比契丹大。“
??“二爸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這兩國交戰，庫莫奚必輸無疑。而大隋被派去的大將也會戰敗。這裏邊牽扯的事和人都非常複雜。我不能說的太多，二爸如果去遼西多半有去無回，而且還會連累樂正府。“
??“這裏到底有什麽事情？契丹雖然這些年兵力日強，可彈丸之地，兵力有限，也不是打不得，你怎麽說大隋必輸。“
??“具體的事情我不能說，我隻能請二爸信我。“
??“我是大隋的武將，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如果是朝廷的派遣，我又怎能逃避責任？“
??“二爸……這已經不是保家衛國的問題，您想做的事情在遼西是做不了的，您隻會被卷入陰謀的漩渦難以自拔，最終被人當作替罪羊來使用。“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沒辦法告訴你，但二爸必須得信我，一定要想好理由回掉這個調遣。“
??“孩子，告訴二爸你現在都和什麽人在一起，你都在做什麽？你這麽說話，二爸很擔心你。“
??……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許曉辰了，我能保護好自己。我隻想知道二爸可還信我？“
??“信！無論你變成什麽樣，變成什麽人，你都是二爸的孩子。二爸聽你的！“
??聽他這麽說，許曉辰的眼眶紅了，她低下頭，裝作眼酸揉了揉。
??“二爸，你們是我最後的親人了，不能有事……“
??“嗯！二爸知道。“樂正勳摸了摸她的頭，見她這樣，也險些垂下淚來。這孩子自小要強甚至有些囂張，是打死都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個性。可在這堅強的外表下，包裹著一顆感情豐富的心。
??……
??“你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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