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經過一番三觀洗禮，齊景煥僵硬地癱在座位上，腦殼巨疼，終於大概地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真正的薑梨確實是去世了沒錯，但這個小薑梨也確實是真正的薑梨。
因為得知了自己會死在二十歲的消息，她從十四年前穿過來，帶著任務來拯救未來的自己。
隻要她的任務圓滿完成，“神秘的哥哥”就會讓二十歲的她逃離死亡的命運，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齊景煥扶了扶額頭，捋起被冷汗沾濕的細碎劉海。
荒唐，不可置信，震撼……胸腔中卻漫起難言的緊張和欣慰。
薑梨……是有機會回來的，是嗎？
胸口被澀意堵住，胃疼好像都緩解了些許，齊景煥闔下眼睛，從車窗上探入的陽光，在他睫毛上顫碎。
小薑梨很善解人意，見他一時難以消化便沒有驚動他，兀自乖巧地坐著，不愧是小時候的薑梨——齊景煥心中是飽脹的暖意，滿懷欣慰地轉過頭，不負所望地看見了她抱著自己放在車上的平板，興致高昂地看起了熱血漫畫。
齊景煥：……
在電子產品這種東西上，古往今來的孩子還真是無師自通。
“……薑梨。”他默了默，輕聲開口，像是怕驚擾到什麽。
“嗯？”小薑梨從精彩的打鬥畫麵上挪開眼睛，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轉了回去，翻了一頁，“什麽事呀齊叔叔？”
齊叔叔本叔：…………
“我其實沒有那麽……”老字說不出口，他現在二十五“高齡”，被六歲大的孩子喊叔叔好像也沒毛病。齊景煥無奈地歎息，算了，叔叔就叔叔吧。
沉息片刻，他繼續輕聲道：“你要完成的任務，需要我的幫助嗎？”
他看見薑梨照著那張任務卷軸一樣的小紙條念出了他的名字，心裏就有所猜測，這個任務，多半跟他……跟他們三個有關。
薑梨翻頁的小指頭頓了頓，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脆聲道：“要。”
神秘哥哥給她的任務，就是讓她在十四年後的這個時代積累正麵光環值，同時告訴她，有三個人會給她幫助。
“可是哥哥，要怎麽獲得正麵光環值呀？”
六歲的小薑梨對著空氣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發出疑問。
“……就是，讓更多的人喜歡你，敬佩你，覺得你是一個正麵的存在。”
小薑梨沉思，品味了一番他的言辭，有些難過：“難道未來的我不是一個正麵的存在？”
“……”
她更難過了，嘴一撇，眼冒淚花：“難道我以後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這……”神秘哥哥欲言又止。
這對打小被人寵愛著長大的薑梨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
直到她被傳送來到十四年後，神秘哥哥提醒她前方是助攻一號的車子時，她的心情仍舊是烏雲壓頂。
看到助攻一號驚恐萬分的表現之後，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沒有人喜歡梨梨……嗚嗚嗚。
她一邊在心裏邊下著陰瑟瑟的小雨，一邊注意到了座位上放的一個板子。
在十四年前，雖然有了一些電子產品，但她用的還是方腦袋台式電腦和“小靈通”手機，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她頓了頓，好奇地拿起來，手指剛好觸到了開機鍵，屏幕“唰”的亮起來。
哇！
薑梨眼瞳中映著屏幕的亮光，陰瑟瑟的小雨迅速消失，陽光普照。
這個玩具比台式電腦清晰多了，運轉速度快，界麵舒服幹淨，連個加載中的圖標都看不到就連接好了，一點都不抽，更不會說什麽“服務器去追電視劇了”，使用感受流暢無比，簡直就是她夢中的網頁。
她沉浸在五彩斑斕的網絡世界裏，直到助攻一號喊她的名字，薑梨才想起自己應該先完成任務。
正要開頭，頭頂覆過一片陰影。
正在被複雜情緒糾纏的薑梨，被同樣正在被複雜情緒糾纏的齊景煥，摸了摸腦袋。
“放心。”他的聲音低緩而沉，篤定，像一塊磁鐵片，把她所有漂浮不定的小情緒都吸在了一起，漸漸變得沉靜下來。
“叔叔會一直陪著你。”他說。
啊……
薑梨低著頭，視線卻沒有落到熱血漫畫上。她把平板放在腿上，兩個小拳頭攥在一起。
心想，助攻一號齊叔叔，好像，挺喜歡梨梨的耶……
他會是這個世界裏唯一喜歡梨梨的人嗎？
薑梨咬唇沉思。
*
齊景煥住在一個高檔小區的一間小獨棟，把車停進車庫裏，他拉開門等薑梨下來。
薑梨往車門挪了挪，動作頓住。
爬是可以爬上來，但是……
下去她腿夠不著……！
這車為什麽底盤這麽高！她都六歲了還下不了車！讓別人怎麽想她這個堅強獨立小寶貝！
薑梨微微地鼓起了腮幫子。
齊景煥注意到她的遲疑，“怎麽了？”
視線落在她的小胳膊小腿上，齊景煥默了默，覺得有些……好笑。
他從沒見過薑梨吃癟的樣子，尤其是這樣帶點小委屈又不大服氣的表情，落在六歲的小薑梨臉上，有些，分外的萌。
他膝蓋微屈，蹲下身去，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對視著薑梨，“介意叔叔抱你嗎？”
這是說的什麽話呀！
當然完全——不介意。
薑梨飛快地拋棄了獨立堅強的原則，張開兩個小胳膊，吧嗒環在了齊景煥脖子上。
“謝謝齊叔叔！”
媽媽說乖乖的孩子才值得幫助，嗯，她很乖。
他的身軀很細微地僵了僵，極其緩慢又穩重地，抱著小薑梨站了起來，推上了車門。車門不遠處恰好有一處水坑，齊景煥頓了一下，沒有放下小姑娘，步伐穩定地邁過了汙水，才在幹淨的地麵上把她放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擁抱薑梨。
懷裏的小姑娘聲音清甜，軟軟的，頭發柔順，可愛得不行。
如果他能有個這樣的妹妹……或許在年少時，便不會那麽苦。
薑梨的鞋帶散了，他蹲下去幫她係鞋帶，生疏地打了個不怎麽好看的蝴蝶結。她盯著小腳丫看了看，還挺滿意：“謝謝齊叔叔，齊叔叔好賢惠呀。”
齊景煥沉默了片刻。
緩緩露出一個弧度淺微的笑容。
那又怎麽樣。
年少時再苦再艱難又怎麽樣。
他終究還是被薑梨拯救，被她從汙水中撈了起來，成為常伴月亮周圍的一顆星星。
遠望著她的光芒，便已甘之如飴。
齊景煥的家很大，薑梨坐在沙發上，抱著他一股腦塞過來的各種玩具和零食看著電視。
電視節目五花八門，她從沒見過這麽多新奇的節目，眼瞳倒映著屏幕的光，亮閃閃的，小指頭飛速地戳著遙控器，力爭把所有台都看一遍。
一旁看著她對現代新鮮事物如此興奮的齊景煥，目光閃了閃。
過了會兒，圍著藍色格子布圍裙的齊景煥一手拿著吸塵器，另一隻手抱著一個熊，麵無表情地遞給她：“玩這個。”
薑梨聲音甜甜地道謝。
又過了會兒，圍著黃色格子布圍裙的齊景煥一手抱著正在運行的掃地機器人，一手放下一盒亮晶晶的徽章和戒指，平淡道：“玩這個。”
薑梨繼續接過道謝。
再過了會兒，籠著綠色袖套的齊景煥滿身狼狽，端著一個大魚缸出來，“哐”地放在薑梨旁邊，麵不改色地擦了擦汗，“玩這個，這個大烏龜也很好玩。”
頭那麽大的烏龜抬起眼睛懶洋洋地掃了她一眼。
薑梨：“………o(*°▽°*)o謝、謝謝齊叔叔……”
完成投喂任務的齊景煥，感到難言的滿足。能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美好都送給薑梨品嚐一遍，供給給她快樂的養分，這是他從前一直渴望，卻一直沒有做到的事。
他隻是想把所有好玩的、新鮮的，在她過去的人生裏缺失了的，一一彌補上。
為她細心地填補人生裏每一絲裂縫，塗滿每一片空白。
她應該比所有人都活得更驕傲，更精彩。
因為她是薑梨。
她無可取代。
手機在衣服兜裏震動。齊景煥收回目光，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色頓變。
他看薑梨沒有注意自己，迅速地回身進一個空房間，帶上門，深呼吸許久，才接通了電話。
“葬禮結束了嗎？”那頭的聲音冷厲、空洞，帶著些許嘶啞。曾經有人形容過沈摯，說他好像高居枯骨王座上被鐵鏈封鎖住的魔王，連一句沒什麽感□□彩的話，都讓人心頭漫上絲絲涼意。
他是那種薑梨去了地獄，都能闖進去從閻王手裏把她搶回來的人。
齊景煥喉結微滾，目光不自禁向門口望去，小薑梨甜甜軟軟的笑容猶在眼前。他想起薑梨在世時沈摯對她那可怕的占有欲，握住門把的手一緊，繃出條條青筋，果斷選擇了掩瞞小薑梨的存在，聲線冷靜：“早就結束了，隻是你沒有出席。”
那頭的沈摯本就如強忍著怒意蟄伏的野獸，聞言更是瀕臨爆發——
“我最後再說一次，是沈家不允許我出麵，薑梨……”
“哦，所以呢？您還是沒有能給她送別。”齊景煥語氣嘲諷，“那麽沈小公子現在是終於從阻攔您的人手裏逃脫了？”
“……齊景煥！”
在對方暴怒之前，齊景煥迅速掐斷了電話。依照沈摯的個性，他還真有可能已經把沈家的人搞定了，齊景煥決定不給他這個打自己臉的機會。
反正，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掛斷電話，他呼出一口氣，推開門就看見小薑梨抱著那隻毛茸茸的熊，仰頭看著他，目光清澈，仿佛洞察一切。
“齊叔叔，剛才是誰在打電話呀？”小姑娘聲音悅耳。
齊景煥：“…………”
應對著薑梨的十級死亡問題，年輕的齊景煥感到眼前一黑，覺得自己的鎮定就像是被貓爪撓過的牆皮，崩得稀碎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