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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暗算了

  蟲聲低鳴,夜色從不因為天災而遜色,黎清正獨自想著心事,忽然房中傳來“啪”的一聲重響,張父的罵聲打破了這夜晚:“收留她!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幾年也養不下一個蛋,還叫老子收留別人,你是不是想吃樹皮去!”


  黎柔帶著哭聲輕聲道:“小聲些,叫孩子聽見。”


  姑父又是猛地一巴掌,道:“老子就是要讓她聽見,明天當了銀子,就叫她滾蛋!”


  門忽然被打開了,姑父拎著黎柔的頭發正要往院子裏摔,猛然看見黎清站在月光之下,比一般女子高的多,也瘦的多,大眼睛凹陷在眼圈裏,臉上一點血色也見不到,眉目全是烏沉沉的,就這麽冷冷地盯著自己。


  她的臉上,除了黑,就是白,凶狠、冷酷,像個惡鬼。


  張父一驚,拎著黎柔的手鬆了,黎柔連滾帶爬跑出來。


  黎清握住黎柔粗糙的手,冷笑一聲,亮出從廚房裏拿出來的菜刀,道:“姑父!你想幹什麽!”


  菜刀被磨的蹭亮,張父強撐著膽氣,不願失了威風,道:“侄女兒,你是小輩,長輩的房中之事也輪不上你管!”


  黎柔哆嗦著手推著黎清,低聲道:“清兒,快、快把刀收起來,回屋去!”


  黎清順從的將手裏的刀交給了黎柔,被推著回了柴房,她再回頭一看,張萬不知道什麽時候鑽了出來,在張父耳邊一嘀咕,兩人鑽進了房中。


  黎柔的臉高高腫起,黎清取了帕子在井水裏洗過,屋子裏姑父的聲音和張萬低聲的密謀什麽,黎清心道總之不是好事,晚上還是要當心點。


  黎柔捂著臉道:“清兒早點睡,後天是端午,姑姑明天借兩升米來,包粽子給你吃。”


  黎清壓著脾氣,道:“姑姑,他、他經常打你嗎?”


  黎柔連忙道:“沒有,你別想這些,牙齒還有磕著嘴的時候,兩口子過日子,拌嘴也有的,你趕緊睡,姑姑再去跟姑父說。”


  黎清咬牙切齒,明知道姑姑是在說假話,看那男人打人那麽順手,說不是經常打人,怎麽也不信,可她不願意讓姑姑難堪,點頭應了。


  黎柔起身出去,黎清看著她晾好帕子,站在門口等著張萬出來,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她又推開門看著天空,心中盤算著要怎麽教訓張父一頓,可是她要走了,要是姑父加倍發泄到姑姑身上怎麽辦?她不能害了姑姑。


  她想了半晌也沒有想出頭緒,反而發現張萬正在自己屋子窗縫賊眉鼠眼的偷看,見她冷眼望去,不僅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個居心叵測的笑來。


  黎清心中更加奇怪,正要回柴房睡覺,忽然聽見姑姑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叫聲又尖又厲,黎清心一沉,大步流星走過去踹開了門。


  黎柔滿口鮮血,口中塞著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癱倒在地,見她進來,雙眼淚珠滾滾,揮動著手想要讓黎清離開,被張父猛地一腳踢到桌子下。


  黎清雙目通紅,顧不得自己細胳膊細腿,抄起一條板凳朝張父而去,忽然腦後一陣劇痛,她手中燭台掉到地上,勉強轉過身去,看著高舉燒火棍的張萬,倒了下去。


  隨後她止不住的往上飄,夜風吹動著她,催促著她往北而去,可是一條線拉住了她,銀色的細線綁在手腕上,另一頭在自己的肉身之上,這飄渺如煙波的細線,也散發著花的幽香,就像是白鳳站在一旁,替她綁上這一條線一般。


  這是什麽線?


  難道白鳳事先知道她會靈魂離體嗎?

  她壓下疑慮,看著地麵,姑姑胸口還有起伏,還活著,忙活的張家父子在她身上摸索一番,隨後失望道:“爹,怎麽什麽也沒有。”

  張父哼了一聲,惡狠狠道:“把衣服脫了,當點銀子!人丟水裏去!”


  張萬將黎清外衣脫下,露出嚴嚴實實的一身白色裏衣,他眼中忽然生出一絲邪意,道:“爹,我看還是不要殺了她。”


  張父道:“不殺等著她去告官!趁現在路上都是淹死的人,把她往水裏扔,毀屍滅跡!”


  張萬道:“爹,再賺一筆。”


  張父道:“怎麽賺?”


  張萬喉嚨咕嚕一聲,雙手忍不住在黎清身上摸了一把,道:“賣了,也不怕她逃出來。”


  姑父仔細在黎清身上看了一眼,道:“瘦的沒有幾兩肉,賣?誰要!”


  張萬道:“嘿嘿,爹,我心裏有分寸,你少操心,弄輛板車來,弄到人牙子那裏,再賣個三十兩。”


  張父心思活絡起來,道:“不會跑出來吧。”


  張萬道:“那是什麽地方,隻見過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沒見過豎著出來的。”


  姑父這才放心了,去弄了輛板車,又將燒火棍帶上,隻要黎清一醒來,就預備給她再來一棍。


  黎清如同一串風箏,栓在自己的身體上,隨著父子二人飄飄蕩蕩進了城,遇見巡夜的人便稱是找大夫,一路上有驚無險地將黎清送到了地方。


  這牙人專做黑市的買賣,牙尖嘴利,一眼便看到黎清的蹊蹺,身上沒有血跡,他仔細打量了一眼張家父子,又將黎清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道:“你們另尋其他牙行經濟吧。”


  張萬忙道:“除了李爺,別人哪裏脫的了手,咱們要的不多,你看著給就行。”


  李牙人道:“我不是怕事,這麽大了,養不熟打不服,沒地方脫手。”


  張萬一把抓住黎清的頭發,將她的頭拽的仰了起來,道:“李爺,咱們說實話,這樣的貨色上哪裏找去!整個禹州這樣的人能尋出一隻巴掌來嗎?要不是怕麻煩,我就留著自己用了,不過您放心,我一根手指頭也沒碰過,幹幹淨淨的。”


  黎清的臉仰著,昏黃的燈光映著她的臉,顯得纖細脆弱,骨頭支棱著,卻又幹淨利落,兩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在她身上難得的融洽。


  李牙人眼神動了動,道:“十兩。”


  張萬道:“李爺,這是不是太少了些,您看.……”


  李牙人指了指屋中驚慌的四個人,道:“身家幹淨、年紀正好,也才十兩,爺給你十兩,還要替你遮掩官司,你樂意就把人放這兒,不樂意你另尋別人,好走不送。”


  張萬心道既然找了他,哪裏還敢找別人,他隻要前腳出了這個門,後腳就會有官府的人找上門來,反正都是白來的,十兩就十兩!

  十兩銀子,黎清便從死亡邊緣轉了回來,又被送進了地獄之中。


  第二日天亮,黎清隻感覺自己一沉,一道強大的吸力順著銀線將她拽了回去,腦後一陣劇痛傳來,令她想要作嘔,手上腳上都被綁的嚴嚴實實,身邊還坐著四個哭哭啼啼的姑娘。


  李牙人命人將黎清單獨帶了出來,仔細又看了一回,麵色是病弱的白,杏眼很大,裏麵的黑眼珠更大,呆呆的不會轉動,一滴眼淚也沒有,看人透著冷和恨,不哭也不叫。


  李牙人歎了口氣,道:“紮手啊!”


  他身旁的人道:“那送哪裏去。”


  李牙人又將黎清打量了一遍,道:“去蘭漪館,他們招子硬,不怕事。”


  黎清被蒙上眼睛,帶了出去,她坐在馬車上,耳中聽著清晨的喧鬧聲,隨後喧鬧聲越來越小,他們走入了一條僻靜的街,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停住了,將黎清拉了下去。

  門開了,悄無聲息地將他們迎了進去,直到黎清的屁股挨著椅子,她的眼睛才重獲光明。


  黎青進秦樓楚館還是第一次,她四下張望,隻見門窗全開著,光卻照不進這煙花色海,屋中始終如有霧氣籠罩,陰沉沉的,庭院裏花木繁茂,花香也無法隨風進入,屋中脂粉香氣沉沉,和著那冉冉升起的香爐煙霧,渾濁不堪。


  屋中似乎還留著歡笑的殘影,黎清看著屋中不停坐臥的殘魂,隻覺得這裏比自己見過的夜晚還要陰森。


  明明隻是一道門,與外麵卻是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李牙人坐在一旁,極有耐心地看著對麵圈椅上的男人,道:“你瞧吧,三十兩絕對不會虧。”


  對麵的男人清瘦,看著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袍,軟在椅子裏,目光如炬,道:“三十兩,不虧。”


  李牙人道:“得,我也爽快一回,人我交給你了,我去找你們管事的會賬,告辭。”


  男人送走了李牙人,走到黎清身邊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黎清側身躲開,想著要怎麽才能逃走。


  男人道:“你放心,我這裏從不打人,要是打壞了哪裏,豈不是虧了。”


  黎清終於開了金口,道:“你虧定了。”


  男人似笑非笑道:“那不見得,再硬的我都有辦法對付,我叫信竹,你想叫什麽?”


  黎清道:“我想叫你死!”


  信竹湊近黎清的臉,一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隨後竟然伸出腥紅的舌頭在她臉上舔了一口。


  像是在品嚐食物一般。


  陰森、冰冷、粘膩,濕漉漉的舔到了黎清臉上,黎清猛地站起來,朝信竹撞去,罵道:“你有病!”


  信竹牢牢地抓住她,道:“恩,白淨,就叫庭雪吧,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不錯不錯。”


  黎清道:“不怎麽樣。”


  信竹道:“你不認字啊,不要緊,我會教,我什麽都會教,你乖乖的,少受點罪。”


  黎清不知他要幹什麽,隻覺得他這人邪乎的很,隨後就見他將自己手腳上繩子一刀割斷,往前猛地一推,大廳之中一扇隔門竟然自己開了,如同有生命一般將她關了進去。


  信竹撐著門,高高在上的看著她,道:“你就在這裏呆上三天,清一清腸胃,這屋子景色好的很。”


  隨後門輕輕的關上了。


  黎清衝過去推門,薄薄的門卻重如千金,紋絲不動,她心道看來走門是走不了,還是找找其他地方,要是真餓上三天,把她攆出去也走不動了。


  她環視著四周,這房間不過方寸大,橫豎都剛好夠一個高個子的人躺直了,屋中連一張紙也找不到,其中一麵牆上有一個腦袋大小的氣窗。


  黎清墊腳朝外看去,隻見十步之隔便是一座大花樓,那裏才是蘭漪館真正所在,花樓門窗俱開,屋中一個極高極大的台子,下麵鋪著席子,設著桌椅,有小丫頭在裏麵一捧一捧的插著鮮花。


  這小氣窗也無法進人,黎清在屋中坐著,饑腸轆轆,等著夜晚到來,不需要人來,隻要有鬼路過,就有希望。


  夜幕終於降臨了,蘭漪館就像是一個沉睡的龐然大物突然被驚醒一般,無數的腳步聲上上下下響起來,倒水的聲音,嬌嗔的聲音,昏暗的大廳中燈被人點亮,水晶玉璧,雕梁畫柱,雲霧般的紗帳重重隔開,香爐中被放上濃鬱的香料,不過瞬間,蘭漪館就成了雲海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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