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混亂
黎清沒有說話，默默地出去洗了個冷水臉，醒了醒神，來到了廚房。
冷灰冷灶。
她看著牆角的柴，以為自己會生疏，沒想到在拿起一堆沙葉之後，卻發現這讓她厭惡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腦海之中。
哪怕是一丁半點也不曾忘記。
這種感覺更讓她心煩意躁。
熟練地將火生了起來，她暖了手，就見黎氏拿著三個雞蛋走了進來。
這三個雞蛋，是她從小看到大的。
洗幹淨放入冷水鍋中，和粥一起煮著，最後熱氣騰騰的進入兩個弟弟和父親的口中。
在家中她總是餓，一丁點米湯水怎麽也填不飽她的肚子。
直到去了雲水峰，這餓意才慢慢的消失不見。
她前胸貼後背的餓，不僅僅是肚子裏空蕩蕩的，還有心也一樣。
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又怎麽能稱得上罪惡之人。
鍋中下了米，雞蛋今天沒有放進去而是用紙包著，當著黎清的麵放入了火堆之中，大概是哪個弟弟突發奇想要吃燒的雞蛋。
“好好看著火，別燒太大了。”
黎氏囑咐了一句，就準備離開。
她對黎清的感覺很也奇怪，按理來說她是後娘，黎清要靠著她吃飯。
可是不管她怎麽苛刻，黎清總是一副能夠將她看穿的神情。
要是讓那雙眼睛盯著自己，傾刻之間就能讓人狼狽起來。
這孩子好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就像一條毒蛇潛伏在幕後，隻等自己有了能力就衝出來咬上一口。
不過一個孩子再想要有能力也得要靠家裏，一個女孩子要嫁人，嫁什麽樣的人，還不是掌握在她的手中。
就像那一個小姑子一樣。
黎氏心中有數，並且十分得意，很快就走了出去。
黎清慢條斯理地燒著火，片刻之後，穀物的清香從鍋中傳出，灶膛裏發出輕微的蛋殼裂開的聲音。
她飛快將三個雞蛋掏了出來，也不管燙不燙，直接剝了殼，囫圇吞了。
滾燙的雞蛋從喉嚨裏一直滑到了胃裏，讓她有了一點踏實的感覺。
如今她已經知道，忍耐沒有任何用處，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去爭就要去搶。
哪怕隻是一個雞蛋。
她吃了雞蛋，意猶未盡的從鍋中撈出一碗粥，正要喝，就被黎氏看了個正著。
“你在幹什麽？”
黎氏驚呼一聲，看著地上的雞蛋殼一片狼藉，還有她手中裝滿了粥的碗，氣的差點倒在地上。
“你……你這個賠錢貨竟然把家裏的早飯都吃了，你爹還要去幹活，你兩個弟弟不要吃飯了嗎？我打死你！”
她氣得兩手發抖，拽過牆角的吹火筒就往黎清身上招呼，恨不能將黎清打個皮開肉綻。
翻了天了！
這個家竟然出了一個這麽不要臉的人！
她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黎清，以後就真的翻了天了！
黎清牢牢地捧著碗，一個箭步竄到了院子裏。
沒有靈氣，她身上步法卻還在，黎氏幾乎沒有看清她是怎麽離開的，吹火筒還沒有落下，就不見了眼前的人影。
黎清站在院子裏，稀裏嘩啦的將粥喝了。
黎氏趕到院子裏，又哭又罵：“老黎，你快來管管你們家的掃把星，好不容易生了幾個蛋全叫她吃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都說後娘難做，可也不能讓我自己的兒子沒飯吃啊。”
黎父黑著臉出來，罵道：“大清早號什麽喪？我還沒死。”
黎氏抓著他道：“你養的好女兒，嘴這麽饞，我又沒有虧欠過她，竟然把給你們的雞蛋全都吃了。”
黎父看了一眼黎清。
這個女兒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沉默的。
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就像是牆角的一根雜草，有什麽就吃什麽，偏偏也長起來了。
這根雜草現在就在他麵前，手中拿著一隻碗，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舊，像個乞丐。
瘦骨嶙峋，看著不像有爹娘的人。
他忽然從這倔強的眼神中看到了已故的發妻。
但是對於這個女兒，他本能的不想親近。
黎清拿著碗，冷冷道：“我餓。”
黎氏道：“天底下就你長了肚子！別人沒長！你一個人全吃了別人就不餓了，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鄰居家傳來咳嗽的聲音，有人隔著牆道：“老黎家的，人在做天在看，一個姑娘家給點吃的，也就長大了，何必太苛刻。”
黎氏衝著牆啐了一口，氣道：“用得著你們這些青天大老爺在這裏主持公道，你們可憐她就把她帶回去呀，要不然給我三個雞蛋，都不行就閉嘴。”
頓時眾人都沒了聲音。
黎父走進廚房看了一眼鍋裏邊的粥，道：“就喝粥。”
他係上褲腰帶，又回了屋子裏。
他誰也不想幫誰也不想看見，一想到為了三個雞蛋還要如此大動幹戈，他就覺得憤怒。
但他不會承認自己無能，隻不過如今時運不濟，等到時來運轉的時候，自然可以大富大貴。
黎清的兩個弟弟從屋子裏出來，聽說自己的雞蛋被黎清吃了，頓時哭鬧起來。
兩個人圍著黎清讓她把雞蛋吐出來，又是打又是罵。
兩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圍著一個乞丐一樣的人，讓把吃的東西吐出來，這畫麵真是可笑。
黎氏抄著吹火筒上前就要揍她，卻忽然被黎清緊緊握住了手。
這手又瘦又小，捏在黎氏的手腕上，讓她覺得寒入骨髓。
而且不知為何，她這小小的身體中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讓她掙脫不開。
黎清看著她，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你敢打我，我就將你的名聲唱遍大江南北。”
黎氏從她眼中看到一絲確定，似乎隻要她敢動，黎清就絕不會放過她。
她勉強撐著怒氣，道：“呸，難道你不準備嫁人了？”
黎清道：“你盡管試試。”
黎氏啞然，黎清不要臉，可是兩個兒子以後是要做大官的，她得給兩個兒子留著臉。
她鬆開了手中的燒火筒。
兩個男孩沒有看到預料之中的好戲，紛紛皺著眉頭表示不滿。
“娘，難道不吃雞蛋了嗎？”
“她把我們的雞蛋吃了，娘怎麽不打她？”
黎氏看著黎清走出去的背影，忽然覺得一夜之間這小丫頭好像換了個人。
也是她太心急了，狗急還跳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幹脆給她物色一個婆家，讓她嫁過去，自己收點彩禮錢，讓兩個兒子好好讀書。
她心中越想越覺得可以，連飯也不吃了，匆匆往外打聽去了。
這嫁人的人選可得好好挑，既不能太富貴，又不能太窮了，連彩禮錢都拿不出。
最好是能送到什麽吃人的地方去。
這樣銀子也有了，還沒有後顧之憂。
黎清從槐樹下出來看著黎氏匆匆忙忙的出去，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過了橋出了宣南坊。
她也要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