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遇
馬車轔轔向著城中駛去,涼風習習,雲微潤。
但不過片刻,便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呀,公子,落雨了。”元安輕呼一聲道。
“嗯,聽見了。”裴易章將手微枕在腦後,闔著眼,漫不經心道。
“那咱們還去府衙麽?”元安問道。
裴易章聞言一噎,“我說你是不是傻了?”
“同行不棄伴的理兒不明白?”
“再說,甭管出於什麽情義還是過場,咱們怎麽也該去府衙走上一遭才是。”
裴易章對著簾外的元安一副很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樣。
“我看,您是怕顧四爺吧。”元安在簾外嘟囔道。
裴易章:“……”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蘇清宴一行人好歹緊趕慢趕地入了城,將馬車駛到了府衙門口。
衙役皆是步行,便是替顧霽光尋了馬車,倒也不會比她與裴易章快上多少。
這個時辰,應該正好出來才是。
不過,許是耽誤了些。
“裴兄,此事皆因小弟一人而起,由小弟一人在此等顧兄即可。”蘇清宴看著裴易章開口道。
“不成。”裴易章果斷拒絕了。
蘇清宴一愣。
這般怵顧庭季?
“勞煩顧四爺了。”一官員模樣的人極恭謹地將顧庭季與顧霽光二人送了出來。
這官員看上去比府尹似乎還要年長許多,但無論是從其外貌還是其作態,都能讓人看出這該是個極怕惹麻煩,唯願安穩度日的主。
而且,看其服製,不是從五品,便是六品的官員了。
“小侄頑劣,方才還要多謝白大人照看了。”顧庭季淡笑著開口。
白崇古聞言一滯,麵色和善道:“不曾不曾,顧大公子實乃楚璧隋珍,哪裏來得需要白某照看的道理。”
隨即,又斟酌著開口:“就是屆時公主問起,或許少不得要勞煩顧四爺一番的。”
顧庭季聞言微不可尋地挑了挑眉,道:“自然。小侄年幼,哪裏懂得什麽作保之事。若是公主過問下來,少不得誤了白大人的事。”
“倒不如讓我這個做叔叔的來,還要妥帖許多。”
“哎呦,那小老兒便在此謝過顧四爺了。”白崇古一喜,忙不合禮製地向顧庭季輕打了個揖。
臉麵算得什麽,隻要有人願攬閑事。
要是那公主隻是一時興起,過些時日便忘了此事,倒是兩全其美了。
多作揖,少說話,少管事,這是他白崇古走過這麽多年風雨的經驗之談。
待顧庭季領著顧霽光轉身向府衙台階邁去的時候,便見不遠處立著蘇清宴與裴易章二人。
嗬,倒也識趣。
雲青天沉,雨澹煙生。
少年撐著傘,立於空蒙天色中。
青袍雅正,視端容寂。
打眼望去,確是個讀書人的模樣。
但顧庭季還未開口,身後蔫了許久的顧霽光便已先開了口:“易章,清宴。”
少年朗笑,一派澄霽。
說著,瞧了顧庭季一眼,見其並無阻意,便兀自撐著傘向前走去。
蘇清宴將傘柄遞給竹禹,先朝顧庭季輕身一揖,才對著顧霽光問道:“霽光,如何了?”
看起來,顧庭季既已跟著到了此處,那麻煩應該也不會變得多大。
“沒事兒,就是四叔……代我作了保。”顧霽光說至後麵時,頗有些赧然地撓了撓頭。
“……顧四叔。”裴易章微一拱手,笑得有些心虛。
落後一步而來的顧庭季輕頷首應了一聲。
“無端將顧兄卷進,今日是清宴之錯。對不住。”
蘇清先宴躬身向顧霽光施了一禮,才又轉而對著後走來得顧庭季施了一禮。
“這關你何事?明明就是那小霸……公主的過,許是今日家中妹妹未曾赴約,讓她有些失了臉麵罷了。”
顧霽光輕擺了擺手,杏眼圓睜,眉頭微蹙,一臉認真。
“再者,今日也是我約的你們。”隨即,顧霽光有些赧然。
“既已同好友告了別,那坐我的馬車,便讓劉叔先送你回去。”顧庭季撐著傘,淡淡道。
“那四叔,你呢?”霎時,顧霽光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四叔還有事?
聽罷,顧庭季瞧了自家侄子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昨日才見過師傅,今日便跑了出來。”
“……好。”顧霽光忙利落地應了聲。
待顧霽光離去後後,才見顧庭季掛著那副疏朗清冽的眉眼,開口道:“今日之事,確也怪不到那許多到你二人身上去。”
“但若說全然與你二人無關,也說不過去。”
“你二人待那小子確也算得情真意切,但那小子頗傻,若認了朋友,便是替人擋刀避箭之事,也願意去做。”
“顧某無甚別的要求,隻一樣,日後刀劍無眼時,莫拉他擋身即可。”
“他若願意與你二人趟渾水,是我顧家的事,與你二人無關。”
詞懇意切,實屬肺腑。
先柔後剛,直擊人心。
“清宴應下了。”蘇清宴躬身行禮道。
裴易章也忙恍神一揖,道了聲記下了。
“那今日便至此吧。”顧庭季溫言道。
聞言,蘇清宴與裴易章便欲行禮告辭。
但還未待轉身,便聽顧霽光似含了笑意,開口道:“蘇小公子,我聽蕭王爺曾言,你頗有幾分甘羅之才,今日正巧,得此一遇。不知顧某可否與蘇小公子一談。”
蘇清宴身形一滯。
她敢肯定,蕭忱絕不可能如此說,何況是對顧庭季說。
但……
“那是舅舅與顧公子高看蘇某了,不過,蘇某倒是極願沾幾分懷仁君的才氣高行的。”
蘇清宴淺笑行禮。
裴易章見狀隻得無奈地給了蘇清宴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隨即便邁入了馬車,而後便一頓,丫的,顧小禿的東西還在自己這兒來著。
他今日真是和他們顧家過不去了。
別瞧著顧庭季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事實呢?事實就是之所以雲淡風輕,就是因為能不費心思地捏死你。
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不足為慮。
但偏偏卻長了一張正人君子,溫良謙恭,少可唬稚子,老可欺智叟的臉。
丫的。
此時雨勢已是輕緩了許多。
若是身旁沒有這麽個碼不清路數的人,如此信步執傘,行於氤氳春雨中,其實倒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可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