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障眼法
蕭忱聞言微滯,唇畔浮起淡淡笑意,眸子微閃,似是在等著少年接下來的話。
“所以?”
蘇清宴擱下瓷杯,才啟唇繼續道:“所以,此行必定艱險頗多。”
“一,皇……陛下已知此事,派舅舅與顧庭季同去江南查張嗣敏一案為假。去至江南官場,破沉潭,剜腐肉才是真。”
“二,咱們的陛下並不知此事。但若按常速,待舅舅與顧庭季行至江南之時,怕為正是旱災四起之時。”
“屆時,舅舅報是不報,管是不管?”
“俗言道,法無所禁皆可為。便是您二人未帶旨意,也未奉旨意而去。”
“但待那時,已見布民之苦,既遇黎庶之災。您二人可會,又可該無動於衷?”
“此乃纏事一。”
少年唇角微抿,神色認真地分析道。
蕭忱聽罷,斂了斂眸子,垂眼笑著。
看了一眼杯中浮綠,不可置否道:“二又為何?”
蘇清宴看著蕭忱這副有些不甚在意的樣子,一時也止住了。
她不知,自己此下這般,是否有些多管閑事了。
頓了頓,蘇清宴才繼續開了口:“纏事二便是……您與顧庭季此行,雖算得微服,但官場耳目眾多。”
“京都與地方,地方與京都,地方與地方,是一張織密的網也不為過。”
“所以,怕是您與顧庭季一旦消失於京都,具細的消息,就已在快馬加鞭的路上了。”
“屆時,張嗣敏相關者許是會先動,但其餘者,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及此處,蘇清宴輕歎了一聲,扣在案幾上的手,也微攏了攏。
“因為,有的事,但凡有個萬分之一,沾上,輕則便是富貴不再,重則就該是人頭落地了。”
“所以,他們不敢賭。”
“而不敢賭,便是先下手為強,不賭。”
少年緩聲落下,抬眼看向對麵坐得有幾分悠然的青年。
蕭忱聽至此處倒是起了幾分興趣,眉梢輕揚,“你是覺得那群人有膽子滅口?”
蘇清宴倒也不懼蕭忱的目光,迎上道:“不會麽?”
“去的人,可是有兩個。”
少年眯眼扣案道。
“王爺。”
便是大字不識的白丁,都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一旦到了人家的地盤,那搓圓揉扁便不是自己能了算的。
何況,人者向來難纏。
他們動不了,動不得顧家驕子顧庭季,還動不了,還不敢動蕭忱這個在朝中一點倚仗都沒有的光杆王爺麽?
何況,誰又知道這會不會就恰巧撞上了聖意呢?
屆時,便是京都的主兒要徹辦。
但在幾番斡旋後,板子落得下幾成,又會落在哪些人身上,誰又得清呢?
此時,蕭忱的思緒也落在了此處,微頓過後,便是一笑。
也對,他此時,他今生可是蕭忱。
早該徹底緩過神來了。
念及此處,蕭忱又探了探袖中物什,微揚了唇角。
不過,或許也正如她當年所,自己本就不該,也不適合立於朝野。
他前世雖行兵打戰確是一把好手,但於權術上,的確要遜色幾分。
畢竟,沒有什麽是蕭王爺出手收拾一頓,剜不下的刺頭。
可今生,卻是要……不得不一步一步拾起前世不屑的那些東西了。
“那若依賢侄所見,舅舅我,此番該如何行事?”
驀地,蘇清宴便見對麵男子毫無愧色地,十分磊落地……似是當真在不恥下問地……
向她討教。
先前他以為蕭忱是因公務繁忙,漏了這茬,遍想著提醒一番。
可,已提點至此處了……
難不成,他還真是不知?
蘇清宴嘴角微抽,但還是開了口:“所以,王爺不妨先行啟程。”
“避是避不聊,但早一步,便可多得一絲先機。”
“此外……若是侄記得不錯,明日該又是早朝了。”
蘇清宴唇角微掀,抬手行禮,淡笑道。
“朝議之事,雖大同異,但或多或少總有些意見相左之時。”
“舅舅明日便可尋一時機,激進一些也無妨。隻要得陛下一斥即可。”
“當然,話雖如此,但舅舅也不要做得太過異常才是。”
蕭忱聽罷竟是忽的一笑,“障眼法?”
蘇清宴不可置否地點點頭,“然也。”
雖然家事是家事,朝中事是朝中事,但軼事向來是傳得最快,最無所忌的。
隻要昭明帝早朝一斥蕭忱,那最多至午時,京都便可傳遍。
一則,昭明帝對著蕭忱,向來都是一副和氣模樣,鮮有斥責。
二來,皇帝今日賞了誰,誇了誰,罵了誰,罰了誰,向來都算是百姓能夠得上的唯一一件關於家的事了。
怎麽能不愛聽,怎麽能不愛傳?
而值幢口,隻要稍微帶一帶風向。
例如,昭明帝一怒之下,連罷了蕭忱幾月的早朝,連停了蕭忱幾月的公務。
勒令閉府反省。
這樣做,雖無異於盲人燃燭,但隻要能懾到一些饒爪子就夠了。
畢竟,他們又怎知,這不是昭明帝為蕭忱遠赴江南,作的掩護之法呢?
他們不敢問,更不敢查。
而昭明帝,更不會自拆戲台。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往往比所謂的真,更好用。
“膽子不。”
敢算計那個人。
蕭忱搖頭淡笑開來,卻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法無所禁皆可為。”少年微微一笑。
但忽的,本來駛得平緩的馬車,卻是一頓。
蕭忱神色未變,又斟了茶,緩緩送入口鄭
倒是蘇清宴輕掀起車簾一角,出聲問道:“竹淮,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