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章 追雲逐月,風馳電掣挽狂瀾
あいしてる。
“阿……以……惜……德……魯……”
劉強輕輕地念著信紙上的最後一行日文。
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
然後,隨著回憶的湧現。
他終於想起來了,在出車禍那天,在被送到手術室前的那一刻,月子忽然抓住他的手說的那句話。
那時候他沒有聽懂,沒有明白,但是現在,他明白了。
あいしてる。
阿以惜德魯。
愛惜德魯。
那就是日文的他愛你啊。
原來,根本不需要什麽月影清風,不需要什麽約定。月子早已把她的心聲告訴了他。在他向她告白之前,她就早已向他告白。
而他,居然那麽傻,直到今天,才意識到這一點。
他終於明白了,她不會讀心術,根本看不透別人的心思。她的讀心術,隻針對他,就像到了後來,他也能夠看穿她的心思一樣。
那叫做默契。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月子能夠那麽順利地談成一筆又一筆的生意。不僅僅是因為她口才好,更是因為,高木橋,是她未婚夫的摯友。他們早就認識。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可月子為什麽要走……她為什麽不多留幾天……!!
明明他都已經買好了去蘇州的機票。昨天晚上他們還興致衝衝地談論著蘇州的美景,可能會遇到的人和物,為什麽這一刻,卻已是天涯相隔?!!
手抖得越來越厲害,連手裏的紙片都仿佛變成了千斤巨石。
有什麽濕熱的東西從眼裏湧出,啪嗒啪嗒地低在信紙之上。
就像窗外永遠也停不下的雨點。
本以為失去了那麽多,這一次,一定可以抓到了
他曾無數次對自己說過,下一次,下一次如果他再遇到他心愛的女孩。
他一定不會讓她溜走了。
無論如何也不會了。
沒想到,到了最後,他還是又一次失去了。
他輕輕地拿著信紙,隻感覺到今天的空氣是那麽的寒冷。
冷到心底的冷。
然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輕輕的,他把信紙拿到了嘴邊,看著信紙上的那一抹淡淡的紅唇,他的眼淚抑製不住地嘩嘩流了下來,他哽咽著,對著那抹紅唇,他緩緩的、幾乎麻木的,一點一點地低下了頭,然後閉上眼,吻了下去。
紅唇還是那麽的溫暖,帶著清淡的芳香。
就像月子本人的味道。
這個唇印,是月子留給他的最珍貴的寶物。
他一生也享用不盡的珍寶。
吻了很久,他才把信紙輕輕拿開。
朱唇離開,伊人已去,倩影化單。
那一刻,他已是滿麵淚水。
手一抖,信封落地,他彎下腰,卻忽然發現信封的背麵還有一行字:
“我願化作一陣清風,伴著月影,連接兩地的星空。”
清風……
月影……
看到那一行字,他的心頭一震,那一刹那,他才終於明白了月影清風的真正意含義。
這才是月子的心願吧。
他站起身,目光不受控製地偏移著,他的視線滑過月子留下的那一幅又一幅油畫。
一幅幅的畫,色彩斑斕,如夢如幻,記錄著她在中國每一天的回憶,代表她和他、嫣綺在一起的每一天的珍貴回憶。
180天,半年的回憶。
然後,他忽然注意到了,最開始的時候,月子所畫的都是一些風景畫,寫生畫,那是搬入別墅那一天他看到過的。但是,隨著日期的推移,漸漸的,他發現,到了最後,月子畫裏的景物卻不再是風景了,而是人物與景物的結合,畫裏有他、嫣綺。
尤其是他。
原來月子一直都在偷偷地關注他,畫他。
為什麽,他之前都沒發現?
為什麽他都沒發現月子的心思?
他感覺到心髒在劇烈地鼓起,又迅速地癟下去,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如潮水般衝擊而來的現實讓他感覺到世界都在褪色,在變得暗淡無光。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在倒退,就像潮水一樣在退去。
目光最後一次偏移,他定格在了月子床頭櫃上。
那裏有一幅色彩鮮豔的油畫,像是最近才畫的。
那是這間臥室最大的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大太陽,太陽下是一幢樸素的小屋,而小屋前,站著三個人。
他、嫣綺,還有月子。
在太陽下,他們三個人正在畫像裏微笑著
笑得那麽燦爛,那麽幸福。
仿佛那就是永恒。
直到月子離開了,他才想起,他們居然連一張合照也沒有留下。
他們之間的唯一留影,居然是月子那幅他、嫣綺和她三人在一起的油畫。
也就是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即使世界上有照相機這種東西,還會有那麽多人執著地迷戀繪畫,為什麽他們會那麽執拗地認為相機無法替代繪畫。
因為畫,能把繪畫者也融入他所畫的世界,而拍攝者卻不能。
因為畫,能夠描繪出心中最美好的的永恒畫麵。
即便那畫麵像夢一樣遙遠,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他終於明白了月子日記本上那句“落花知時節,誰解他心結?”的含義。
也明白了月子在用小提琴演奏馬斯涅的《沉思》時在沉思些什麽。
他終於完完全全地明白了月子的心。
可是,她卻已經悄然離去。
就像那一個又一個曾經離開他的女孩一樣。
白亮的閃電刺破蒼穹,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白二色。
在這個黑白的世界裏,隻有滿屋的油畫,還是那麽的色彩豔麗。
就像那一段段鮮活的記憶。
永不褪色。
“papa,月子姐姐……走了嗎?”一直站在他身邊,沉默了很久,嫣綺終於開口問他。
他收起信,小心翼翼地疊好,忍著眼角的淚水,看著嫣綺,道:
“嗯,月子姐姐她走了。”
嫣綺的眼圈已經紅了,她看著他,問道:“她還會回來嗎?”
他吸了一口氣,疏通了堵塞的鼻腔。卻看著嫣綺,沒有回答。
嫣綺似乎從他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她不會回來了,是嗎?”
嫣綺似乎快哭了,可是,她還是沒有哭出來。
似乎她在等著他的答案。
“她……還會回來的。”他笑著對嫣綺說,“她隻是暫時回日本了。過一陣子就會回來。”
“那你為什麽哭了,papa。papa,你在講謊話。”嫣綺對著他說,然後伸出了手,“信給他看。”
他看了嫣綺一眼,卻是把手裏的信拿的更緊了,沒有給嫣綺。
“沒什麽好看的。反正,她會回來的。”
“給我看。”嫣綺又倔強地重複了一遍,但是到了最後。他也沒有把信給嫣綺看。他隻是拿著信,就那樣繞開了嫣綺,慢慢地走出了月子的臥室,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了身後嫣綺的哭聲。
他茫然地走到外麵的玄關,驀然轉頭,又看到了玄關盡頭的陽台。
他拿起了手機,給月子撥通了電話。卻無人接聽……
才想起,在上飛機之前,行李和手機都要被扣留,因為飛機上,是不能接電話的。
他就那樣茫然地站在玄關上,傻傻地站著。
轉頭看見陽台,才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月子坐在陽台上,穿著月白色的長衫,在暴雨中為他演奏小提琴的場景。
那時候,她就已經決定離開了吧。
她隻是想為他演奏最後一曲。
真是可笑,在那之前,他居然都沒怎麽認真地聽月子的曲子過。
眼淚就那樣再次沒有征兆地再次從他眼角滑落下來。
他拿著信紙,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陽台上。
天空依舊陰霾,暴雨如注,天空中的閃電像是還在等待著月子回來為她伴奏一般,閃閃爍爍,沒有停歇。
他就那樣站在陽台上。
迎著風雨。
感受著雨打在臉上、身上的冰冷,大腦漸漸冰冷麻木。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他的眼前一片光芒。
雨點帶著風吹過他的臉頰。
他睜開了眼睛,望著無邊無際的深灰色天空。
真是……好大的雨。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他忽然期望這場暴雨永遠不要停息。
那樣,他的心情或許會好受一些。
暴雨……
還在下。
或許……
等等。
……暴雨?
就在腦海裏閃過暴雨兩個字,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無比強烈的靈光閃過他的腦海。
那道靈光是那麽的強烈,以至於他差點當場就被震得摔倒在地。
暴雨……機場停飛……月子回不了日本……他怎麽把這個忘了。
他怎麽可以忘了這一點?!
想到了這一點,他立刻轉身,不顧身上的濕潤,狀若瘋狂地跑進了自己的房間,他衝進了臥室,打開了室內機場的網站。
通通通通。
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字,然後,他查到了市內機場的航班。
到日本羽田機場的航班……
他屏著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
然後,他找到了。
去羽田機場最早的航班,是7點50分……
現在,是將近10點。
如果因為暴雨延遲了幾個小時的話,或許他還能追到月子。
或許,他還有機會!!
查到了航班,他立刻航空公司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發音很標準的接線員,他問她去日本羽田機場的航班出發了沒有。
對方回他話說,因為暴雨的關係,航班暫時延遲了。
聽到接線員的話,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是升起了太陽一般。
他焦急地問那航班最遲推遲到什麽時候出發。
接線員說不好說,但是這場暴雨減弱之前飛機暫時都不會出發。如果暴雨一直這麽大,不停的話,可能要改到明天。
太好了……
他在心裏尖叫著。
他感覺到胸口的氣勢越來越強。
看來,連老天都在幫他。
他迅速地掛了電話,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拿上了財物和車鑰匙,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別墅,然後衝到了車庫倒出了轎車。
在這場暴雨停止之前,他要追上月子。
他一定要追上。
這麽多的艱難凶險都度過來了,他相信,一次訂婚不會難倒他。
他要追回月子,留下她。
暴雨也好,竹下正雄也好,月子的未婚夫也好,汪洋大海也好,月子的舅舅也好,什麽也阻擋不了他。
他要追到底。
如光如電,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