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廢儲
秦煜抬起頭來，一雙清冷的眸子看了過來，半晌，他將書放在一側，開口道：“要不要來一局？”
秦靖眸中閃過詫異，點了點頭。
雖然太子殿下被收監了，但到底還是太子，更何況這位來探監的還是手握重兵的靖王，負責看押的獄卒很快將太子請了出來，布置妥當。
密室內，燭光閃爍，兩人相對而坐，安靜的對弈，誰也沒說話。
年幼時似乎也有過這樣的畫麵，那時兩人一同在宮中讀書，課間也同其他男孩子一樣打過架，下過棋。隻是，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兩人便再沒有往來，因為彼此的立場，甚至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敵人。、
多少次，朝堂上針鋒相對，稍有不慎，可能會被對手攻擊，進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想這樣麵對麵坐在一起下棋的機會，是沒有的。
秦煜從往事中回過神來，隻見秦靖手指黑子落下，“你輸了。”
“多年未見，九弟棋藝進步不小。”秦煜讚道，平靜的將棋子一顆顆收回壇中。
秦靖皺了皺眉，麵上絲毫沒有下贏的喜悅，“是六哥剛剛走神了。”
他靜靜的看著秦煜指骨分明的手一顆顆夾起玉白的棋子，不疾不徐，動作優雅。他實在理解不了，為什麽此刻，他居然還如此淡定呢？
“那個黑名冊，是六哥送來的？”秦靖忍不住開口問道，話雖帶著疑問，可他心中已經肯定。
秦煜動作一滯，淡淡道：“不錯。”
即便已經猜到答案，秦靖依舊驚愕不已：“為什麽？”
那本黑名冊，記載了朝廷很多大員侵吞公款、收受賄賂的情況，不僅僅有名單，還有具體的往來賬目，筆筆清晰。且涉及的官員從京城大官到地方要員，數目之多、範圍之廣令人瞠目結舌。
這，應該是太子之前南下桐城時暗中調查出來的吧？其中更牽連出不少太子黨的官員，包括王皇後的母族，琅琊王氏。
如此重要的證據，他可以銷毀，可以呈給父皇，為何要暗中命人將名冊給自己？
自從這黑名冊到他手中後，秦靖派人暗中驗證過，幾乎可以肯定這名冊上寫的都是真的！他反複思量，卻始終不得其解。也因此，即便謀士們建議他利用這名冊打擊太子，他始終沒有鬆口。
秦靖問：“六哥弄到這名冊應該花了不少功夫吧？”
秦煜很坦率：“不錯，前前後後也了大半年才拿到這名冊。”
“所以六哥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我？”秦靖探究的看著他。
畢竟這名冊無論公布公開，都十分棘手。父皇派他去調查貪墨案，他自然要給父皇一個交代的。但一旦公開，這些官員很多都是豪強地主門閥貴族，若是深究起來，恐怕大乾都要震上一震了，更何況其中不少人原是支持太子的，如果得罪了他們，難保他們不會倒戈相向……
但他為何不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本來隻是一個小小的科舉舞弊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沒必要查的這麽深。
秦靖猜想著，幽深的黑眸中寫滿探究：“難道你不擔心，本王會利用這名冊，聯絡威脅這些官員，讓他們為我所用？”
秦煜看了他一眼，道：“孤隻是想賭一賭。”他頓了頓，嘲弄道，“如今孤已經這樣了，你也沒有必要那麽做。”
“你這麽相信本王？”秦靖沉聲問。
此刻，他們不再是六哥同九弟，而是一直對立的太子同靖王。
“不，孤並不相信你。隻是，這些蛀蟲，正在一點點、慢慢地腐蝕著大乾。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如今我朝廷開朝不過二十餘年，官場竟貪腐成風，賣官鬻爵盛行。不僅如此，如今朝廷征辟的名額皆被地方豪族壟斷，科舉試題泄露，形同虛設。如果不鏟除這些蛀蟲，大乾遲早會出大事。”秦煜將棋子收好，放在桌麵上，目光直視對麵，“這些人同孤牽扯不清，孤要顧慮的很多，所以，這本名冊隻有在你手中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秦靖震驚不已，消化了半晌他的話，卻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沒想到他竟如此心係天下？
這與他印象中的太子大為不同，他一直以為，這位六哥，向來循規蹈矩，處處謹慎，努力做著父皇眼中的乖兒子，王皇後手中聽話的棋子。他記得他自幼喜愛書畫音律，聽說曾一度出入樂坊，沒想到，他竟有如此胸-懷……
隻是——
“既然太子知道，這是份棘手的名單，又怎會認為，本王會出手呢，名單上的人，皆是門閥大族，僅憑這名單要對付他們，簡直是吃力不討好。”秦靖挑眉，麵上帶著幾分促狹。
“這份名冊是從江南總督府中查抄而立，他為了謹慎起見，所有往來賬目皆記錄了兩份，一份便是你手中的，還有一份，聽說落入了鬼門之中。這份名單事關重要，孤之所以將它給你，也是想你好好調查一番這個江湖組織。你知道，如果名單落入有心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秦煜深深望著他，神色鄭重。
秦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著，這是他思考時不自覺的動作。
“本王需要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話剛落音，門扉被推開。獄卒開恭敬的立在一邊。來的竟是宣武帝身邊的李玉公公，元嘉站在他身後。
他拿出明黃的聖旨，揚起公鴨嗓：“傳陛下旨意，皇太子煜不法祖德，不遵朕訓，即日起，廢為庶人。”
李總管如此深夜來此頒旨，且此詔書如此簡單，一聽便知根本沒有內閣或是門下省的潤色，定是陛下親自所寫。即便在東宮中查出巫蠱，也沒法直接認定是太子所為，太子這剛進了大理寺，事情還沒調查清楚，陛下就下令廢儲，如此大事，詔書上卻絲毫未提及理由，可見此事已令陛下震怒，並且，顯然，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此時已經不在重要。
巫蠱，實在是觸了陛下的逆鱗。
一室幾人，心思各異。
秦煜跪在地上，恭敬的接過聖旨。
直到秦煜出了大理寺，心情仍然十分沉重。
即便此刻聖旨並沒有昭告天下，可消息卻像風一樣，很快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