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交鋒
雲衣枕著手臂躺在床上,琢磨言策此時的表情。
沒錯,她就是篤定那人不是門主。因為看上去,這個門主似乎對他們極重要,那麽言策,就絕不會冒一點風險。
她猜到那不是門主無所謂,因為還有十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人,但若將門主推出來被她猜到,那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所以這一局她小勝一籌,因為讀懂了言策的在乎。
既然她決心要摻和一腳,就必須要顯露些什麽了,不然一味地像個傻子一樣被言策試探,等他沒興趣那天,自己便真的與靈藥無緣了。
顯露實力,再示以善意,這才是打入內部的正確方式。
但她沒搞太懂為何他們怕她知道誰是門主,大概靈藥的地點隻有門主知道吧,雖然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說白了,他們忌憚的,還是自己身後那個並不存在的勢力。
這戲還是要演下去啊,雲衣歎了一口氣,不然一個不慎,自己就一命嗚呼了。
突然想起了什麽,雲衣一個用力坐了起來,不對,現在絕不是鬆懈的時候,最多半個時辰,言策絕對會過來宣戰,或者說,攤牌。
之前他所有隱晦的試探均是因為雲衣的隱藏,如今雲衣痛快地暴露,他若再怕打草驚蛇而畏手畏腳,便真的有些傻氣了。
果然,大約一刻鍾之後,言策敲門進來,神色嚴肅地看著老神在在喝茶的雲衣。
“我很高興,你終於把你的假笑收起來了。”
“你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假的?”
“我見過真正溫柔的人,”雲衣笑笑,眼前浮現出那個白發少年,“不會像你那麽笑。”
“嗬,”言策冷笑一聲,甚是不屑,“真正溫柔的人。”
雲衣沒跟他爭,在桌上又拿起一個杯子,放在靠近言策的那邊,微微起身,隔著大半個桌子,為他斟上茶,“坐,我們慢慢聊。”
言策坐下,沒有碰那個茶杯,眼睛始終盯著雲衣。
雲衣歎了口氣,微微舉起兩手,掌心朝前,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坦白,失憶是我裝的。”
言策皺了皺眉,這顯然超乎了他的預料,“那你出現在鐵劍門是何目的?”
“這我還不能說,”雲衣放下手,“但我說我是友非敵你相信嗎?”
“嗬,”言策又是一聲冷笑,“什麽友?什麽敵?”
“誒,”雲衣笑了笑,向言策的方向傾了傾身子,略壓低了聲音,“話說得太明白,就沒意思了吧。”
言策也笑了,不帶感情的笑,“證據呢?”
這倒讓雲衣一驚,“這麽坦誠?”
“這不是你的意思嗎,”言策扶著茶杯,晃了晃,複又抬頭看著雲衣,看上去甚是輕鬆,“藏著掖著,倒顯得沒有風度了。”
雲衣皺皺眉,她知道言策此舉的目的,毫無疑問,言策成功了,因為她真的在懷疑自己猜測的準確性了。
有沒有可能,這隻是一個簡單的隱世宗門,他們對自己的針對以及試探,僅僅隻是因為排外?
又或者,他們本什麽秘密都沒有,他們隻是想挑起自己的疑心,從而引得自己幫他們達成某種目的?
見雲衣似乎陷入了沉思,言策微微勾了勾唇角,“姑娘既是來示好的,我便等著看姑娘的誠意了。”
說罷,起身,在推門之際似有想起了什麽,“哦對了,謝謝你的茶。”
待雲衣想起盞中還有茶時,茶已經涼了。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好像,碰到了一個極難纏的對手。
自己太著急了。
她天真地以為當她小勝半局之後,言策會先亂了方寸,但是沒有,言策比她想象中更坐得住。
但她又不得不著急,她是謎局中的解謎者,這個身份,天生就處於劣勢。
其實言策什麽也沒說,他不過是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講,自己坦白他便問原因,自己示好他便要證據,合情合理,合乎邏輯。
但還好,這算不得開始,畢竟不用自己說,言策也早猜到失憶是裝的。
現在的問題是,鐵劍門到底要做什麽,以及接下來自己,是否真的要拿出所謂的誠意。
她決不能平白被利用,在這種錙銖必較的對決中,她從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將自己在鐵劍門五個月的每一個片段反複在腦海中回放,反複搜尋線索無果後,雲衣最終決定退一步,不管對方打算如何,急功冒進都是最下策。
被試探了這樣許久,或許此行,便是時候換她來觀察他們了。
她的身份是她入局的籌碼,可這重身份的有無,她還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言策走出雲衣的房間方才那副刻意的輕鬆神色便一掃而空了,按了按兩側太陽穴,思慮片刻,又返回了顧無休的房間。
“怎麽樣?”胡老三還在房間裏,看樣子也是在等消息。
“她說她是友非敵。”言策看上去有幾分疲憊,找了把椅子坐下,將頭仰在椅背上。
“她知道我們在幹什麽了?”胡老三從椅子上彈起來。
“不好說,可能也是在試探。”言策又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你覺得幾分真幾分假?”顧無休追問道。
“五五分吧。”言策皺著眉,語氣也不甚肯定。
“可是,”胡老三有些猶豫地開口,似乎是發現了什麽盲點,“如果她是那邊派來的,不應該已經猜到我們要做什麽,她的目的不應該是找證據嗎?”
“這是一種可能,”言策望著天花板,“還有一種可能是,和她一樣的人還有許多,散布在其他我們不知道的宗門,所以她才要試探,以防打草驚蛇,壞了她同伴的計劃。”
胡老三想了想,被繞得雲裏霧裏,猛力地搖搖頭,“算了,我笨,想不得這些東西,反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決定吧,”言策坐直身子,看向顧無休,“她既已向我們宣戰,我們也該拿出些態度了,說吧,你賭哪一半?”
顧無休皺著眉,沒有答複。
“不想賭是不可能的,”言策卻是讀懂了顧無休的意思,“她已經出手了,一味的防守隻會平添破綻,你總要選擇一種可能,然後再證真或是證偽。”
“可這賭注是我們承擔不起的……”
“我相信你,”言策看著顧無休的眼睛,似乎期待以這種方式給他以力量,“你隻負責選擇,有我把損失降到最小。”
顧無休回視著他,那雙眸中多了些不同的東西,他望著言策,卻又仿佛透過言策看見了什麽人。
“我選擇信她。”他終究做出了選擇,他甚至沒見過雲衣一麵便做出了選擇,他相信的本不是雲衣,而是言策,他知道言策在說出“五五分”的時候,心已偏向了這邊。
“好。”言策沒有問為什麽便一口答應,信任是獨屬他們的默契,憂樂共享,生死同行。
“有酒嗎?”此事一決,言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大戰之前,總是還想喝兩杯。”
“有!”能看出胡老三對於這種事最是積極,“我去拿!隻是不許耍賴,要喝便不醉不歸!”
說著當真推門出去拿酒。
“耍賴?”言策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當年賴下的酒,你可知我有多後悔……”
顧無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眼眶亦是有些發紅,“會贏的,我們,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