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算
雲衣歎了口氣,淩清安在她的眼裏看見了些說不清的東西。
不像是憐憫,也沒有同情和悲傷,是一種複雜的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感,淩清安看不明白,隻覺得那是柔軟的。
雲衣該生氣的,任何一個醫者遇上這樣不聽話的病人都該生氣,但她氣不出來。
淩清安笑得明亮得像個孩子,可那雙眼裏,分明在閃著水光,那樣一個曾驕傲地馳騁沙場的人,驟然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她又怎忍心責怪他貪戀那一抹光亮?
可當雲衣將銀針拔出,那知覺隻維持了幾瞬便消失了,她戳了戳方才紮過的地方,又一次硬如盔甲。
“那是什麽毒?”雲衣突然意識到,治好淩清安或許不會如她想象中那般容易。
淩清安茫然地搖搖頭,“隻聽說是必死的毒,大概不止一種毒藥。”
“不能治嗎?”淩清安見著雲衣神情凝重地收好針袋,有些擔憂地開口,他本已不抱幻想,但方才雲衣讓他看到了希望,若這希望背後是更深的絕望,恐怕連他都要崩潰。
“可以,”話這般說,雲衣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放鬆,“隻是殿下應該知道,這世上不存在包治百病的靈藥,凡治病都是對症下藥。”
“我明白。”
“所以我若不能弄清楚究竟是何毒所致,恐怕無能為力。”
這話說得為難卻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姑娘這是有辦法了?”
“殿下可知這毒來自何方?”
“赤龍國。”淩清安此次異常篤定,而且平日裏那樣溫潤如水的人,此刻眼裏也湧上些恨意。
“赤龍國?這毒出自蕭肅之手?”如若是這樣,一個煉毒的丹師,雲衣心中起了幾分蔑意。
“應該不是,”雖說有幾分不確定,但淩清安還是傾向於這種說法,“傳說赤龍國宮中有一個苗疆的女子,百年前她嫁過去時,帶了一批苗疆的毒師。”
苗疆,雲衣覺得自己好像從皇甫老祖那裏聽過這個地方,據傳善用蠱、好煉毒。
沉吟片刻,雲衣有些猶豫地開口,“我想,我大概要去一趟赤龍國。”
淩清安臉上閃過一瞬糾結,他似乎一時拿不清該怎麽開口,但良好的修養極快地掩飾過了那一瞬不合時宜的表情,笑了笑,“我尊重姑娘的決定。”
“我是為了搞清楚殿下到底中了何毒。”淩清安這話實在奇怪,雲衣不由得解釋了一句。
“姑娘誤會了,”淩清安微微低著頭,雲衣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我並非懷疑姑娘,隻是.……”
他遲疑了許久也沒隻是出個所以然,最終無奈地搖搖頭,“就當我小人之心了罷。”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雲衣適時地為他解了圍,“殿下不用慚愧,也用不著擔心我,我打小走江湖,也四海為家慣了。”
“需要我派人保護你嗎?隻是保護,無關監視。”淩清安終於說出了這話,這也是他之前猶豫的原因,這話不管怎麽說,都是一種懷疑,可一個姑娘為了他的事情孤身在外,他若諸事不管,又顯得自私薄情。左右為難了許久,他還是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雲衣竟然沒有拒絕,而是抱拳行了一禮,“那便先謝過殿下了。”
淩清安有些訝異地看著雲衣,他一直覺得雲衣對他是有所防備的,但此番如此痛快地接受,他算是成功了嗎?
“但隻一點,我大概要與赤龍國皇室打些交道,希望殿下派的人不要太顯眼才是。”
“姑娘放心。”淩清安看上去似乎有些開心,雲衣冷靜地觀察著,忖度著他高興的理由。
她本是想跟著皇甫老祖去的,但剛剛,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此一行,或許不失為她拉攏人心的一次機會,不那麽顯眼的護衛,淩清安勢必會挑一個暗衛給她,這是淩清安身邊最親密的人,來日若是雲衣與他反目,掌握他的暗衛是極有利的條件。
“那便將此事交給殿下了,”雲衣有禮地笑笑,“還麻煩殿下為我找幾本赤龍國的史書政典,此行不易,我要提前熟悉一下。”
“這個容易,”淩清安說著便叫人來吩咐了下去,“姑娘隻安心準備便是,赤龍國路遠,姑娘還需養足精神。”
“謝殿下關心。”
淩清安手下的人辦事效率極高,等雲衣回別院,她要的書已出現在她的書案上。
這些書都是從淩清安書房搬來的,弈風國認赤龍國為宿敵,要知己知彼,何況五皇子還真真切切跟赤龍國打過仗。
書都是翻舊了的,但能看出主人是極愛書的人,盡管書頁泛黃,邊角卻少有磨損。
晴嵐說送書的人看樣子是書房的書童,將書撂下一言不發地走了,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至於是哪個書童,晴嵐也不認識,五皇子府各院有固定的丫鬟小廝,彼此禁止交流。
雲衣初聽這規矩時也訝異了好久,不過這法子也確實能少些糾紛,大概淩清安也是為了便於管理吧。
那些書,林林總總,將赤龍國的曆史、帝後、宮廷、朝官、地理、刑法、藝文等諸方麵介紹得十分詳細,雲衣一日下來,看了不足十分之一。
晴嵐已進來挑了兩次燈芯了,雲衣伸了個懶腰,翻看了一下自己還剩下多少本,歎了口氣。
她不知道她這一走多久能回來,皇甫老祖在永安倒能自娛自樂,雲潯也不用她擔心,她唯一惦記的,是那個客院的少年。
雲衣之前路過客院遠遠望過一眼,他看上去倒還自在,但誰也不知道日子久了,淩清安交不出結果,皇帝會不會失去耐心,將他換個地方審問關押。
她本來想著跟淩清安說帶走那個少年的,可弈風國留著這少年是為了找到那個煉丹師和赤龍國抗衡,她將這唯一的線索帶去赤龍國,無異於羊入虎口,想來任誰都不會答應。
可她又沒有立場要求淩清安壓著此事等她回來再審,她尚不知道淩清安在皇帝麵前有多少斤兩,也拿不準那少年還能在這裏待多久。
眯眼看著明明滅滅的燭火,雲衣深深覺得,這善後之事,似乎沒有她想得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