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自結緣
林容雙手垂於身前，他眼中目光有些渙散，意識遊離之際他腦海中閃過的卻是那日敫瓔於庭院池中出水的那一幕：離開水後未曾過多久，敫瓔的魚尾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還不等林容回過神來，敫瓔便扒了林容裏衣給自個兒裹了個嚴實，留下個赤裸著上身的林容在原地呆著。
就在這時冰潭之水翻滾成圈兒，中心之處吸力極強，險些要將那女娃給扯進去。女娃為了穩固自身平衡不得已鬆開了林容。重新感受到空氣的林容猛地吸了幾口夾雜著雨後青草香的空氣，癱坐在地——敫瓔還在這處，他是不會自顧自逃脫的。
水下鬧出這麽大動靜，那女娃也不是愚笨之人，如何看不出還有另個同夥在場。當下也不理睬一旁的林容，轉而直接潛入水中，那不小心露出水麵的一小片魚尾讓林容震驚不已。
“阿瓔，快走！”一聲驚呼卻趕不上那女娃的動作，冰潭漩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波浪翻湧。水下，敫瓔聽到林容的聲音，剛轉過身來卻被手臂上一股撕咬之力給弄得皺緊了眉頭，揚起另一隻完好無損地手臂，一記手刀揮至女娃脖頸後方。
鮫人脊梁之骨與頭骨相接之處尤為脆弱，女娃固然強悍，也禁不起敫瓔來這麽一下。隨即吃痛鬆了口，在水底翻滾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在她鬆口之際，血由敫瓔手臂狂湧而出，染紅了大片水域。
敫瓔自知自己在水中不會是那女娃的對手，當機立斷擺動著魚尾朝水麵而去。自小在世人中翻滾長大的敫瓔早已丟失了鮫人原本在水域之中的搏殺技巧了。
待敫瓔探出水麵，一旁的林容仿若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扯過一旁的衣物將他給裹了個嚴實，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般相接無隙。然，還不等他們出去，耳旁疾風而至，一個身穿薄紗的五六歲女娃就閃身擋住他倆的去路。
那女娃玉手朝敫瓔方向一指，麵上表情有些恨鐵不成鋼：“同為鮫人一族，你竟幫著外人！”敫瓔立在原地，那雙波瀾不驚的眼底終是多了點什麽，不過他並未作答，而是搖了搖頭。就連頗為懂他的林容也不知他此舉為何意。
“你父母留給你的鮫綃何去了？該不會讓這無恥之人給哄騙去了？”女娃抽出別在腰上的軟劍，劍鋒直指林容：“說！你把小啞巴的東西藏於何處了？”林容扯住敫瓔衣袖止了他要上前的小心思，對女娃道：“姑娘有所不知，林容並不曾見過姑娘口中的鮫綃。”
林容自那些個雜七雜八的書籍中看過所述鮫綃——鮫人最擅紡織術，所織布匹稱鮫綃，鮫綃又稱之淚綃，淚綃價百金有餘，以為服入水不濡，世人爭相而奪之。書籍中並未寫明鮫人是如何紡織這鮫綃的，也未曾說明鮫人因何故要紡織這鮫綃。
如今看來是為了方便出行而做，卻未曾想會被世人炒作上一個神之價格。於近看女娃身上所著之薄紗，雖薄而輕巧，卻將肌膚裹得點滴不露。林容單憑這幾下觀察再加之將這女娃前頭說的話相合，便得出了她身上所穿的正是世人難以一睹真容的淚綃。
“鮫綃著身就不必為衣物入水必濕而惱，且也省去脫衣穿衣的繁瑣之舉。”話音剛落，女娃就傾身向前，劍尖直朝林容胸腔而去。敫瓔手疾眼快閃身上前抓了那劍，血液順著劍身滴落在地。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待到林容回過神來這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敫瓔朝著女娃方向張牙舞爪，一副野獸護犢子模樣，女娃被他的動作逗地笑靨如花：“你這小啞巴，倒是可愛得緊。”敫瓔順勢將軟劍從女娃手中搶出，後腿一蹬撲上前去，張嘴咬住了女娃手背。
女娃一麵打著敫瓔的腦袋，一麵四處跳竄：“小啞巴，你快鬆嘴，手要被你啃掉了。”敫瓔恍若未聞，隻是憑著本能咬著。“小啞巴，你再不鬆嘴，小心我將你這顆榆木腦袋給擰下來當蹴鞠踢著玩兒。”敫瓔自是不怕的，可林容卻是怕得慌的，前不久這女娃可是險些將他的腦袋給擰下來當蹴鞠了。
當下有林容在一旁講話，敫瓔這才鬆了口。女娃揉著手上帶著血絲的牙印，責怪道：“小啞巴你可真不識好歹，我這是幫你呢。你倒好，恩將仇報。”不多時便見女娃手上的牙印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林容驚呼：“這是何故？”
“這自然便是鮫綃的另個功效了。世人皆傳鮫人血肉能愈合傷疤，殊不知隻有上好的鮫綃有這作用。呆子，小啞巴待你如此之好，你可不能辜負了他。”而後頓了頓又言：“我名敫奈，你們也留個名兒如何？他日成年，我便來尋小啞巴玩兒。”
林容答：“林容，阿瓔喚作敫瓔。待到姑娘成年來這臨川尋林府便可找到阿瓔。”聽到這話敫奈皺起了眉頭，鼓著腮幫子道：“敫姓隻有那領袖直係血脈能用，你這小啞巴倒是占了不少便宜。”隨後眼珠子那麽一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過你若是認我作阿姊，我便寬恕了你這番大逆不道之舉。”
敫瓔合上了雙目，擋在林容身前不理這敫奈了。要他一個八歲孩童喚一個六歲的女娃做阿姊，他是萬分個不願意的。更何況他還尤為不喜歡敫奈一口一個小啞巴，林容都不曾這般給他取這麽個傷人心扉的綽號。
“好啊，小啞巴我給你麵子，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敫奈將軟劍收好，改作雙手叉腰之態：“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在各方水域待不下去？”誰知敫瓔全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動容，不過她剛剛那句話不過是誇大其詞，嚇唬敫瓔的。就算是為鮫人領袖之女，她也斷然不會有這麽大的能耐。
“算了算了，不鬧了，此番與你們打鬧早已過了與木姨約定的時辰，再晚些怕是要被阿娘給逮住了。”說完她便跑跳著向冰潭奔去，於那冰潭尚有一段距離之時的敫奈縱身一躍，隨後消失在水麵上。地下水向來四通八達，想必她是順著什麽通道回去了吧，良久不見敫奈的方向有其他動靜，林容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掰過敫瓔身子，蹲下身來替他處理掌心的傷口。
看著敫瓔手心裏那道長長的傷口，林容一陣歎息，於心所想：淚綃如此神效，看來自己要想辦法尋得一件給阿瓔才是。阿瓔這般容易受傷，也不知是少了那淚綃所護，還是命裏該如此？
敫瓔以另一隻手輕輕撫平林容緊皺的眉頭，指尖微涼讓林容詫異抬頭卻見敫瓔滿目心疼。“還真是個榆木腦袋，受傷的是你又不是我，該心疼的應是你自己。”敫瓔未曾有別的動作，隻是轉而靜靜地與林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