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憐人谷底

  清醒過來的時候,不知已過了多久。

  秦文絡只覺得眼前光線黑暗,四周寂靜空曠,輕柔的呼吸聲清晰地縈繞耳畔,那是趙青沐在他身邊。

  他翻了個身,只覺手臂處連同整個胸腔痛的要命,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兩三個時辰。」

  四周不知是處在峽谷還是據對面崖壁太近,聲音傳入耳朵里格外的大。

  若是憐人谷有意用陷阱捉拿擅自闖入的賊人,現在他們已經被自己的聲音暴露了。

  不過,此刻他倒願意暴露自己,因為那樣可以省去很多自行摸索路徑的時間和力氣。

  可是,公孫閑貌似根本就懶得搭理走上這條路的外人,直到現在他也沒聽到有接近這裡的人。

  「這麼久,咳咳……」

  秦文絡的頭枕在趙青沐肩上,由她用手扶著,她能感受到手背上一股溫熱粘稠液體流過,那是他的血。

  「怎麼辦?你還能再堅持一下么?馬上我們就可以到達谷底了。」

  話還沒說完,一隻帶著身體餘溫的發簪遞到了趙青沐手裡。

  「這是什麼?」

  秦文絡沒回答,而是自顧自說起了話。

  「青沐,這是送給你的,咳咳……我剛才還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沒想到,還能跟你說說話,我真的很滿足了……咳咳……我真想再看你一眼,這樣我即使在下面也知足了。」

  「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咳咳……」

  頓了頓,他繼續說:「其實,秦家祖上可解百毒的赤蠶丸,我只有一顆,那日趁你昏迷不醒之際我把它給你服下了。」

  「看樣子,無花毒的毒性已解,你已經恢復了!我真的很開心……咳咳……」

  聽到這裡,趙青沐終難抑制,失聲痛苦起來。

  「你怎麼這麼傻,我不過是個什麼也做不成的廢人,我活下來也註定也無法手刃仇人,替父親報仇,若是活下來的是你,那還有很大希望。」

  她一邊落淚一邊難過訴說。

  「你才傻,我喜歡你啊!喜歡你這麼久你都不知道。我試著把心放在別的女子身上,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雖然我沒能完成母親的囑託,可是我能死在你的懷裡,我已經很知足了!」

  「那根發簪,是在橫山寨,我們逛夜市時你看上的,我知道你喜歡那根發簪,有哪個女孩子不愛美呢!你的眼神騙不過我的,我偷偷買下來準備找時機送給你……咳咳……」

  「現在看來,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不送出去,恐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青沐,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我的人生無憾了……咳咳,咳咳……」

  接著,他咳得更猛烈了,直接倒在了趙青沐懷裡。

  腰間衣服溫熱一片,他知那都是秦文絡流出的血。

  「不,你不能死,秦紋絡,你醒醒……」

  她淚如泉湧,聲嘶力竭,用力搖晃著他的身體。

  可是,黑暗中,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垂了下去。

  她心涼了,哭的更難過了。

  他喜歡她,她又何嘗不是,只不過她擅長隱藏自己的內心,壓抑自己的感情罷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除了報仇什麼都不想要的人,她一直用報仇來洗腦自己,試圖讓自己變成真正冷血無情的人……如今失去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她其實絲毫沒改變,她還是那個意志不堅定,很容易便迷失方向的自己而已。

  一切都是她自己想象的,包括自己的強大,也只是自己以為而已。

  哭夠了,懷中的秦文絡已經失去了意識,一動也不動。

  她突然想到,自己不能再這樣坐下去。她應該抓緊時間,儘快找到下去的路。

  萬一她順利找到了公孫閑,萬一還有時間去救他……

  想到這裡,她收起發簪,放好秦文絡,馬上起身,於黑暗中開始摸索著後退。

  憑藉小時候的記憶,去找那條路已經很困難了,現在她還要克服夜裡黑暗帶來的不便,實在有些困難。

  轉念一想,秦文絡的命還掌握在自己手裡,她若是能快些找到下去的路,那他活下來的幾率便大一些。

  他會為了救自己讓出那唯一的一顆赤蠶丸,你又有什麼理由鬆懈放棄救他的命?

  她幾乎是哭著逼自己既要快又要準確地去找那條路的。

  小心退出那座廢木橋,回到那條岔路,她毅然決然走上另一條石路。

  她記憶中,那條路十分艱險,那是條由幾組半空崖壁中鑿刻出來的石窩和一節一節空中棧道斷斷續續連接起來,不能稱之為路的路。

  夜晚的深谷被藤蔓阻擋,一絲月光都難透進,幾乎到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趙青沐每一步都像踏在地獄的邊緣上。

  萬一走錯一步,從這裡掉下去,可沒有一處可以給她借力助她翻上去的凸起。

  她要緊牙關,在黑暗中摸索著,手抓緊一處,便伸出腳去找尋下一處石坑來踏穩。

  好容易攀下一段,摸到了棧道,又因為鐵棧道年久失修,多處銹損,踩上去吱呀亂響而心慌不已。

  足足有兩三個時辰,她就如一隻壁虎一樣掛在崖壁,慢慢向下摸索,直到周圍漸漸清晰,山谷之中露出的一線天際有些發亮,她一伸腳,腳下終於踏上了一大片平穩地勢。

  一低頭,她驚喜萬分。

  沒錯,就是這裡。

  這是一片滑滑的長滿青苔的碎石灘。

  她記得,她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由父親抱著,下來時腳踩上的也是這樣滑滑的地面。

  太好了,到谷底了。

  她忘記了手指被尖利石棱劃破的刺痛,忽略了深谷里徹骨的冷露,徑直往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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